叶叔扬的声音冷冷的，又带着一种奇怪的深情，像是大海一样，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会风平浪静，什么时候又会掀起惊涛巨浪。
凌晚晚死死地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面。
她挣扎了许久，还是站起身来，从秦朗的身后走了出去，一步一步地朝着叶叔扬走去。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她强忍着疼痛，走向她的王子的时候，不知道，也像现在这样。
可惜她没有那么美丽的歌声，更不可能化为泡沫。
凌晚晚不由笑了出来。
叶叔扬看着她的笑容，眸光一暗，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他沉下了声，“算了，不必了。”
凌晚晚出奇地听话，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她顿了顿，轻声开口，“路上小心。”
她想过了，如果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她会笑着接受。至少，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她都不觉得遗憾，因为，她曾经认认真真满脸笑容地对叶叔扬道过再见。
叶叔扬看了她一眼，转过了身。
周助跟了出去。
厚重的大门，在凌晚晚的面前轻轻关上。真的是，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叶叔扬走得飞快，周助差点要跟不上他。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有些迟疑地问道，“少爷，你觉得凌晚晚真的会喜欢那张卡吗？你不是不知道，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叶叔扬沉下了声，一字一顿地道。
周助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抹怒气，正要开口，又听见了叶叔扬沙哑的声音慢慢响起，“我知道，她一定会不喜欢，可是，她需要。”
周助张大了嘴。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
凌晚晚一动不动地望着被关上的房门，许久，她干干地笑了两声，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你真可笑。”
只是四个字而已，她就一点声音也说不出口了。
童欣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晚晚，你还好吧。”
凌晚晚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头，“嗯，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想睡一睡。”
童欣担忧地望着她，想说什么，却被秦朗一把拉住。秦朗看着她，笑了笑，“困的话，就先休息吧，晚上吃饭，我们会叫你。”
“好。”凌晚晚闷闷地应了一声，就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卧室，一头倒在了床上。
童欣看着她的背影，鼻子发酸，两眼发胀，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没一会儿，又看见凌晚晚埋着头，一步一步地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她径直走到了童欣的前面，俯下了身，将童欣刚才扔掉的报纸一张一张地捡了起来，抱在了怀中，笑了笑，一脸平静地道，“睡不着，我看一会儿报纸。”
童欣不自觉地咽了咽嘴里的唾沫，眼睁睁地看着凌晚晚像是幽灵一样地又飘回了房间里去。终于是没有忍住，一脚重重地踢在了沙发上，懊恼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秦朗在她旁边一动不动地坐着，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明只是两个月的时间，凌晚晚就像是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人一样，在她的身上，再也看不见丝毫生气。
想要记起凌晚晚以前那张开心，古怪的笑容，都变得困难了。
凌晚晚回房之后，将报纸一张一张地摊开放在了地上，然后坐到了地板上，挨着挨着地看了过去。
叶叔扬。
凌晚晚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觉得有些恍惚，像是陷入了一个不真实的噩梦之中一样。报纸上面，叶叔扬和唐语嫣低头交谈着什么的照片被一张又一张地放大在她的眼前。
他的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的线条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神情孤傲，眼底却是有些宠溺的光芒。
明明是很熟悉的脸，却让凌晚晚觉得陌生。
这个人，就是她曾经可以无所顾忌地和他插科打诨，偶尔恶作剧也会被他原谅的男人。他生气的时候会脱她的裤子，狠狠地对着她的屁股来上几掌。可一旦温柔起来，没有女人能够抗拒。
凌晚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可是，从今以后，这个男人的面前，要加上一个别人的了。别人的，叶叔扬。别人的，男朋友，别人的，丈夫。
他会有另一种生活，没有她。
那些偷偷摸摸有过的或是还没有来得及出现的幻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一下子碎掉。
什么都没有了。
凌晚晚捂住了脸，低低地哭了出来。
叶叔扬的出现，像极了电视剧里演得烂俗剧情，六年后的重逢，意外的相遇，英俊多金的男人，都是一个故事最好的开端。
只是，却被草草收尾。
凌晚晚不明白，为什么电视，小说里的虚拟人物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偏偏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却永远得不到一个好的故事。
叶叔扬简单的三个字，在舌尖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这段时间做的一个最美的梦境。梦里叶叔扬也是这样，渐渐离开了她。
但是，她却是忽然惊醒过来，然后看见了叶叔扬紧紧抱着自己，反反复复，耐心十足地安慰着她，告诉她，那只是一个梦。
现在，噩梦醒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和她，还是好好地在一起。
梦到了最后，凌晚晚总是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了。她只是每次醒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着自己枕边的风景发呆，无数次地希望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在叶叔扬家里宽大的床边，那个男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顾自己意愿地吻了过来。
现在好了。
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分不清梦和现实，再也不用在两种极端的心情中挣扎徘徊了。没有必要了。因为，她是彻底失去了。
也是，彻底醒了。
凌晚晚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有多久。眼睛看得太久，都有些酸胀起来，一眨眼，就是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凉凉的。
她以前总是听人说起，热泪盈眶。然而现在，她发现那是假的，眼泪怎么可能是热的。眼泪，冷得不可思议，就像那个人的眼神一样。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凌晚晚匆忙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童欣围着她那条花花绿绿的围裙站在门口，看了看满地的报纸，又看了看她，迟疑地开口，“晚晚，该吃饭了。”
凌晚晚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客厅里，一大堆可口的饭菜端上了桌。
凌晚晚用力地吸了两口，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童欣，你的厨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以后谁能娶到你做老婆，一定会幸福得要死。”
童欣担忧地望着她，“晚晚。”
“你这是什么表情，好不容易夸奖你一次你还哭丧着脸。”凌晚晚笑眯眯地坐在了桌上，挽起了袖子，自顾自地拿起了筷子，“好了，快吃吧，一会儿饭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可不会等你们两个人哦。真好，有我最喜欢吃的茄子肉丝，还是童欣懂我，哈哈……哈哈……”
“啪嗒。”
一大颗水滴滚落在了凌晚晚面前的米饭上面。她愣了愣，眨了眨眼，又是一滴。凌晚晚忍不住抬起了头，往天花板上看了看，“童欣，你家里也太奇葩了吧，这么干燥的天气也漏水，看来改天应该找个人来修理修理了。”
童欣望着她，抿紧了唇，“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凌晚晚瞪大了眼，“你胡说什么，谁想哭了，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连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想哭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凌晚晚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饭吃，有肉啃。”
童欣望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忽然一把抱住了凌晚晚，用力地抓紧了她的胳膊，“对不起，晚晚，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童欣。”秦朗冷声打断了她。
童欣像是才从悲伤中惊醒过来一样，猛地收回了自己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凌晚晚，生怕她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但凌晚晚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样，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一桌好菜，似乎是在犹豫着，到底应该先吃什么比较好。
她曾经最大的期望就是如此了。
可现在为什么反而会觉得难受。她想尽办法地离开了那个人，终于可以不再担惊受怕，不用惴惴不安，争风吃醋了。可为什么，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秦朗靠在窗边，定定地望着窗外，忽然莫名其妙地开口说道，“听说今天晚上会有霜冻，看来秋天，已经很深了。”
童欣脸色一变，用力敲了敲面前的空碗，不耐烦地道，“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还不过来吃饭。”
秦朗笑了笑，放下窗帘，走了过去，在饭桌旁边坐了下来。吃了几口，又轻描淡写地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会不会冻死人。”
“你不说话会死吗？”童欣冷冷地望了过来。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凌晚晚，好在凌晚晚正低头专心地吃着饭，对她和秦朗之间的对话无动于衷似的，不由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