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园是洪府内眷居住的园林,建筑结构匀称,古朴典雅,又不失庄严肃穆。
这座洪园在大戟朝亦是赫赫有名,据说先帝请当世顶尖工匠南胜天监制,集江南园林造林手法于一身,山上山下,建亭修洞,曲桥水榭应有尽有。
放眼望去,亭、台、楼、榭、廊、山水、曲桥组成一派绮丽的园林风光,园内花木繁茂,妙趣横生,美不胜收,置身其间,仿佛一下了穿越到了江南盛景之中。
孟慷正在感概这洪府的胜景风光,前方的去路却被两名青衣丫鬟挡住了。
这两个丫鬟手提花篮,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先对着洪锦施了一礼,然后其中一个说道:“大小姐有令,让小公子带雷躯先生前往潮生亭一聚,她有些事情要交待。”
孟慷哪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何人,自然沉默不语。
洪锦皱了皱眉头,问道:“家姐这次又想搞什么?雷先生是爷爷亲自推荐入府的,她难道不知道吗?”
那名说话的青衣丫鬟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大小姐吩咐下来的。”
也许是脾气太好的缘故,看样子,洪府里的下人对这位洪锦小少爷并无太多敬畏。
洪锦脸上现出一抹难色,没等他开口,孟慷主动提道:“潮生亭是什么地方?听这个名字,应该有些看头哩!小少爷不妨带我去见识见识?”
洪锦连忙用力的点了点头,两位青衣丫鬟翩然一笑,在前引路。
穿过花廊,顺着流涧走了大约一盏热茶的功夫,前方隐隐传来潮声。
孟慷微微一怔,难道这洪府之中真有大潮奔涌?这怎么可能?
待走得近了些,才发现是一池瀑布,在巧妙设计下,穿过几处涵洞,将奔潮声模拟得唯妙唯肖。
虽然潮声是假,不过此处有飞瀑流泉,白水叮咚,雾气氤氲,还是很有一番景致的。
借着潮声掩护,洪锦凑到孟慷耳边,飞快的说道:“我姐脾气不好,先生莫要惹她!我会小心盯着。”
看来洪锦害怕姐姐得很,就连提醒对方都要借机行事,不过也说明这孩子生性醇厚,愿意替他人着想。
瀑布上方有一间四角凉亭,简约而不简单,亭间有几条人影,隐隐传来酒令声。
孟慷猜测,上面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潮生亭了。
两位青衣丫鬟带着孟慷和洪锦顺着蜿蜒的小径,登上了潮生亭。
亭内有一女子,一袭红衣,光鲜照人,听到亭外的脚步声,翩然回首,和孟慷的好奇目光对了个正着。
没想到两人俱是一愣,脸上同时露出惊诧的表情。
孟慷暗暗叫苦,活见鬼了,这个红衣女子,洪锦的家姐,不就是昨天在东坊策马踏街的那名女骑士么?
红衣女子一见孟慷,气得不怒反笑了起来,指着对方道:“这叫什么来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来人!给我将这凶徒拿下!”
潮生亭内外本来有几名年轻府卫相陪,一见大小姐发令,所有人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不是洪锦在一旁,早就一拥而上了。
孟慷此刻是真的有些头疼,原来这红衣女子是洪府中的女眷,那么自己就不可能对其拔刀相向了,可是这女人凶狠得很,不依不饶,怎么办才好呢?
洪锦一见家姐发飚,先是吓得浑身一哆嗦,然后才记起这位雷躯先生的身份,壮着胆子大声道:“姐!雷先生是爷爷从边关请来给我看病的军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不只是孟慷和洪锦有些紧张,那位洪府大小姐在见到孟慷的时候,同样是紧张得很,因为昨天在东坊的那惊艳一刀,还有那名御前侍卫的惨烈死状,都让她昨晚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堪称恶梦。
没想这么快恶梦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所以她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喊人对付他。
等到这一声喊出了口,她才来得及回过神来,想一想为什么此人会出现在洪府,还和弟弟并肩站在一起。
“原来这家伙就是爷爷写信推荐的军中苗医,派他来给弟弟医治身体的!”
虽然明白了孟慷的来历,不过这位洪府大小姐仍不打算就这么善罢干休,而是皱眉道:“洪锦,你快过来。离那凶徒远一些!小心他暴起伤人!”
洪浪不明白为什么家姐把这位雷先生称为凶徒,在他看来,这位雷躯先生虽然面相生得有些难看,却是彬彬有礼,知情识趣的人物,断然不会是什么凶徒!
“家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雷先生是爷爷请入府中的,你们谁敢妄动,就是不听爷爷的话!”洪锦将心一横,大声道。
四周的侍卫们一听小少爷说话,知道这丑军汉居然是洪帅亲自请到府中的,当然不敢妄动了,个个大眼瞪小眼,半点敌意也不敢泄露。
“就在昨日,他当着我的面砍杀了王迎缘,看在边军的面上,我放了他一马!那坏人,你敢不敢认?”洪大小姐自认为这句话说得超有水平,既说出了事实,又逼问了对方。
孟慷面无表情,硬梆梆的说道:“那人该死,死有余辜!”
这八个字吐出来,掷地有声,言简意赅,却有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气度。
越是惜字如金的人,轻易不说话,一说话就直指本心,叫人无从辩驳。
“你,你”洪大小姐一时气结,因为对方说的话太少,实在不知该怎么反驳,而且她也自知理亏,那王迎缘素来狂傲,仗着刚刚候补了御前侍卫的实缺,就目中无人,出手是狠辣了些。
若是在平时,王迎缘马踏幼童,杀那名白衣侠士,可以借保护洪大小姐的名义,可偏偏遇上了眼前这怪胎,轻松一刀就斩了王迎缘,叫一切理由都化为烟消云消尽,没法讲道理。
洪锦见家姐说不出话来,隐约猜到了七八分,定是家姐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被这位雷先生出手撞破,两人才结下梁子。
“姐!昨天你都能放了人家一马,今天为何又计较起来了?雷先生是爷爷请入府中的,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难道你想我的病总是医不好么?好不容易盼来了雷先生,你现在这样子,唉!小弟命苦,不说了!”
洪锦说完这几句话,转身就走,那瘦弱的身子在风中凌乱,颇有些黯然神伤之意。
红衣女郎最心疼这个幼弟,一下子站起身,顾不得理会那丑军汉,几步上前,将弟弟搂在了怀中。
“好啦!别生气啦!姐跟你赔不是了!既然是爷爷叫来的,我不跟他计较就好了!其实那个王迎缘也挺讨厌的,自以为摆出一副铁血无情的男儿姿态就能讨好我,我早就烦他了!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听着这位洪大小姐数落死者的不是,孟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住的摇头。
此等女流之辈,心胸狭窄,根本不懂御下之道,人都死了还说这种话,今后谁还敢替她卖命!
洪锦当着外人的面被家姐搂得紧紧的,少年面皮薄,有些不好意思。
“放开我啦!你总是这样!难怪人家都说我们姐弟俩生反了,你像个男人一样!”洪锦从红衣女郎怀中挣扎出来,小声的埋怨道。
红衣女郎轻轻捏了捏幼弟的面颊,笑道:“谁叫你生得那般好看,像个小姑娘似的!好啦,好啦!姐姐不跟你斗气了,一切都依你!”
看得出来,这对姐弟的感情还是极深的,红衣女郎那么娇横的人,在弟弟面前却是宠溺得很。
拉着弟弟的手,红衣女郎转过头来,冷冷的打量了一番孟慷,说道:“那蛮子!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么?若不是你穿了那身军装,昨天你已经死了!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叫你过来,如果你医不好我小弟的病,你就死定了!谁都救不了你!”
“红叶,给他安排一间客房,好吃好喝供着,明天一早,我要亲自来看他为小弟诊病!若是个西贝货,哼哼!这洪府进来容易出去难!”红衣女郎恶狠狠的咐吩道。
孟慷也不理她,转头就走,害得那个叫红叶的青衣丫鬟连忙追了上去。
“瞧他那德性!简直就是个野蛮人!小弟,不要理他,陪姐姐喝一杯!”红衣女郎扯住洪锦,根本不让他脱身。
一边走着,孟慷终于明白了,昨天为什么北凉世子说完之后,这位洪大小姐就放过了自己。
并不是对方良心发现,而是得益于北凉世子的提醒,自己当是穿的是边军制服,如果当场有人喊出洪大小姐的身份,试想一下,洪老帅的亲孙女,居然在大街上对一位边军将士出手,上京城中的老百姓会怎么看?洪老帅的清誉会因此受损,所以她才放过了自己。
而现在,自己这头大肥羊一头撞进了洪府,羊入虎口,等这位洪大小姐冷静下来,必然会对付他,刚刚那几句话,其中的敌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而且对方能够肆意的对付孟慷,他却不能伤害对方,这场争斗敌我实力悬殊,未战先已经败了九成九,实在是麻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