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武帝国的一个偏远村落——裘村。
“寒儿!过来帮忙!”一瘸腿中年男子喊道。
“来了,爹。”一少年从草屋内怯生生的低头走出。
这位中年男子别人都叫他曾牛,五十多岁,土生土长的裘村人。因为没有土地,曾牛靠回收废铁、做铁锭为生。多年来,曾牛每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会起床,赶着牛车到附近的十几个村落上叫卖,直到天黑才回。即便他已经拼命的努力了,可微薄的收入还是让一家三口经常饿肚子。
十三年前在裘村,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疯女人,坐在村口大槐树下,整天蓬头垢面的疯言疯语,见偶尔有好心人给她端碗剩饭,便赖在这里不走了。有一天,当时还活着的邻居王奶对曾牛说;“曾牛啊,你看你已经四十岁了的人了,早该讨房媳妇儿了,不然等你到了下面见了祖宗,难道跟祖宗说到了你这儿,要给绝后了不成?你看村口那疯婆子,虽然人傻了点,可人家只要有饭吃,就不会再走了。这样吧,王奶我给你做媒,今儿个就娶她回家,赶明儿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可好?”
就这样,曾牛把疯女人娶回了家,第二年有了个孩子,却也是与曾家命中无缘,不到三个月就夭折了,自此疯女人疯的更厉害了,整天嘴里叫嚷着:“娃儿,娃儿,你去哪儿了,娘找不到你了……”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清早,曾牛赶往镇里卖货,路过若寒河的时候,看见一个婴儿被人丢弃在河边,把婴儿抱回家交给她。因为是在若寒河边捡到的,便就此给婴儿取名曾寒。由于疯女人后来一直没有怀上,曾牛对曾寒更是视若己出,很是疼爱。
“寒儿啊,别老呆在家里,以后没事多带你娘出去走走,让她也散散心。”
“她不是我娘,她是疯婆子。”少年小声的嘀咕道。
“寒儿!不管别人怎么叫她,你不能这么叫。她是你娘!你是喝她的奶长大的!难不成等我干不动了,你连我也不认了,和别人一样也喊我曾瘸子吗?”虽然少年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曾牛听见了,他生气的呵斥道。
见父亲生气,少年的头垂的更低了,但他仍有些不在意的回答道:“知道了,爹!以后不这样叫了。”
看见曾寒不在意的神色,曾牛更气了,却也没有再去呵斥他。曾牛知道,村里的孩子从小就没人跟他玩,每当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捉弄他,嘲笑他是疯婆子生的疯孩子。这也造成了曾寒从小就很自卑,怕见生人,也不喜欢他的疯子娘。看了一眼这段时间疼的越发厉害的瘸腿,曾牛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得赶紧磨练磨练他,至少得让他学会自己出去收废铁。不然自己万一哪天真站不起来了,他们娘儿俩可怎么办啊。
“寒儿啊,明天早上你跟我一起出去吧。”
“爹!我不想去……”
“不行,不去也得去,就这么决定了。”曾牛一边和曾寒抬着牛车上的东西,一边对曾寒说道。
把东西卸下来后,曾牛说道:“好了,你去拿云炭给熔炉生上火,我去把这几天收回来的废铁给整理一下。”说罢,曾牛拄着拐杖走开了。
等熔炉烧红后,曾寒赶紧跑过去,和曾牛一起拿铁锤把那些生锈的废铁锅、废断刀等等一一砸碎,再抬到熔炉边,一块块的放进去,熔化后,拿烙子把浮在铁水上面的杂质一一清理出来。再慢慢的倒进事前准备好的一个个模子里,这样冷却后,就能得到一块块银光闪闪的铁锭,卖给铁匠铺的时候就能多卖些银两。
忙完后,天已经黑透了。
“你去把灯点上,我去洗把手煮些粥。”
“爹!每天都喝粥,已经快半个月了。”曾寒嘟囔道。
“你上次出的那个主意,我想了想,觉得很好。今天,镇上曹家饭馆的老板,也同意把每天的剩菜卖给咱们了。我们这段时间尽量节省一些,攒些钱买个猪崽。这样有三家饭馆的剩菜,那些还能吃的我们自己吃。不能吃的那些,足够喂猪了。到年底的时候把猪卖了,也能卖不少银子。”
“哦。”曾寒低头应了一声。
见曾寒无精打采的模样,曾牛说道:“我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传说,真正的天才能够自行通窍与感应天地元气,很显然你不是。至于花钱请高手帮你通窍,我就是不吃不喝,攒一辈子的钱也不够。所以说,武对我们这种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是一种奢望。”这次曾寒没有吭声。看他倔强的模样,曾牛无奈的叹了口气。毕竟这是个武力至上的世界,曾寒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扭头走进屋内点上灯。曾母呆呆的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看了一眼曾寒,呵呵的笑了一下,自语道:“娃儿变样儿了,我的娃儿变样儿了……”而曾寒却是随手拿起一本旧书,《识字篇》。这书是曾牛三年前给他买的。为了买这本书,一家三口也是喝了好些天的粥。至于说到真正识字,也是邻居王奶那时教的。
第二天一大早,曾牛就把曾寒叫了起来,把昨晚做出来的铁锭装上了牛车,一起赶往清濛镇。
清濛镇下辖两百多个像裘村这样的村落,镇上每日都人群鼎沸,很是热闹。曾氏父子两人驱车来到一个名为“于氏铁匠”的铺子,铺子不大,三四间房左右,柜台边一个八字胡中年男子一边翻着账簿一边打着算盘,里面还有几个年轻男子****着上身,拿着铁锤满身大汗的锻锤着几种不同样式的兵器。曾牛拄着拐杖走到八字胡中年男子身前,先是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李掌柜,我来送些铁锭。”见李掌柜没有抬头也没应声,曾牛便拉着曾寒躬身站在一旁,静等着李掌柜忙完。
两刻钟后,李掌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算盘,貌似还有些欣喜的神色。自语道:“不错,这个月竟然给东家足足赚了三百多两,好兆头、好兆头啊。”说完,拿起柜台上一个长嘴儿茶壶,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品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曾瘸子,这次有多少?”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曾氏父子一眼。
曾牛上前再次鞠躬,小心翼翼的回道:“李掌柜,这次有七十八块铁锭,每个铁锭五斤,共三百九十斤重。”
“你们的模子肯定是便宜的劣等货,不然不会做出的铁锭每块都差半两。说实话,我是前几天才发现的,看你曾瘸子老实,应该不敢欺瞒于我,所以我才说你们的模子有问题。”
“李掌柜明见,我与您供货的这二十几年来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就是再借我一个胆,我也不敢欺骗您啊。”曾牛急忙说道。
“所以我才说你的模子有问题的嘛!”
“这模子难道?”
“以我的身份还会欺骗你不成?”李掌柜这次睁开双眼,有些不高兴的瞥了曾氏父子一眼。
“不、不,李掌柜,我没那个意思。”曾牛赶紧解释道。
“嗯!”李掌柜满意的点了下头,又闭上了眼睛,有些严肃的说道:“每块都少半两,每月按三百块算,这二十几年来,你最少给我供货七万二千块,每块除去半两,那就是从我这儿多拿了七百二十块铁锭的钱,你算算是不是这个数儿?”
“李掌柜,这……这……”曾牛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于掌柜,我每个月哪儿能做三百块儿啊?”
“算了,也算我倒霉,这次的铁锭留下以补偿我的损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也别再提了。以后每块儿铁锭按四斤九两半算。”李掌柜轻松的说道。
“哎呦!李掌柜,您可不能这样啊,我一家三口全靠这点儿铁锭钱吃饭呢,您行行好,给我们一家三口留个活路吧。”说完,自己跪在地上,也拉着曾寒说道:“寒儿,快跪下。”
平时,曾寒心理很懦弱,也很自卑。可当他看到父亲被人欺负之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勇气,便站直身子直视李掌柜说道:“李掌柜,相信模子的好坏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这模子在我们方圆几个镇只有镇东郎家在做,李掌柜是在质疑郎家的货有问题吗?”
郎家是清濛镇最大的势力,他姓李的怎敢把问题扯到郎家头上,除非是他活腻歪了。可眼下若是承认自己撒谎,自己又下不了台,不由得脸色通红的站起身来怒视曾寒,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场面很是尴尬。
见此,曾寒上前小声说道:“李掌柜,您可是于家请来的大掌柜啊,我等低贱之人怎敢与您过不去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掌柜有些恼怒的小声道。
“李掌柜,恕我冒昧,虽然您是大掌柜,但也是靠着东家每月发的那点钱物过活,现如今镇上各种势力混杂,物价涨的厉害,您的意思我爹他不明白。您看这样,我们这次有七十八块铁锭,按七十五块算,那三块算是我们父子对您的赔罪。若是您坚持你的意见,我们父子必定前去郎家,向他们说道说道。”
“你!好,这次我认栽!老子不在乎那三块破铁锭的钱,不过你若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李掌柜恨恨的瞪了曾寒一眼,说道。
“李掌柜真是大人大量,我们父子感激不尽。”曾寒慢悠悠的回道。
……
离开于氏铁匠铺的路上,曾牛一直低头不语,曾寒见状问道:“爹,怎么了?今天这事儿是不是我做错了?”
曾牛叹了口气,“寒儿啊,你这样做虽然……唉!可那姓李的怎会甘心啊?唉!算了,若是把这几十块铁锭钱给他讹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只能等着喝西北风了。”
“爹,您不用担心,我觉得那姓李的不敢把我们怎样?一是因为他也只是个凡人!二,您说过于家对他也不太满意了。所以,别看他在我们面前装的多高贵,我觉得他现在或许自身都难保了,哪有心情算计咱们。”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愿如……”
“让开!”“让开!”突然两名背着长刀的武者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横冲直撞而来!关键时刻,以曾家牛车的缓慢又怎能躲得开?
“吁!”“吁!”两名武者赶紧拉紧马缰绳,其中一人更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妈的!活的不耐烦了,竟然敢挡大爷的路!”差点摔下马的那名武者径直走到曾氏父子跟前,二话不说拔刀直接刺向曾牛胸口。
……
“爹!爹!你怎么样了爹……”曾寒哭叫着,抱起曾牛。“大……大……人……请……放……过……我……儿……”曾牛用尽全身力气望向那名武者。
“程衡,赶紧走,公子交代的事情要紧!”另一武者此时说道。
名叫程衡的武者上马,飞奔而去,临走不忘一刀气挥向牛车,“呲!”连牛带车一刀两断!
“算你这兔崽子走运!”
此时曾寒抱着曾牛的尸体坐在牛车旁,算是避过一劫!“爹……”曾寒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无尽的悲痛充斥着他的心间……
“这死牛卖不卖?”一瘦高个儿中年人,不合时宜的大声问道。
曾寒抹了把眼泪,缓缓抬头,“卖!”声音之中蕴含着着伤心、绝望,且没有半丝感情!
“两半儿的死牛,最多二两银子!”瘦高中年男子看着曾寒受伤野兽般的双眸,心中一颤,不禁多说了一些。本来见对方是个孩子,想占点儿便宜,只想出一两银子。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二两,不由得心中暗恨不已。
“拿来!”还是那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
看着曾寒的样子,瘦高中年人最终还是从袖口中拿出了二两银子交给对方。
“爹!咱们回家爹……”曾寒背起曾牛的尸体,摇摇晃晃,吃力的走向清濛镇外……
……
安葬曾牛后的第三天。
曾寒与他以前眼中的疯婆子一起坐在屋内,整整三天,滴水未进!“疯婆子,爹去了,只剩我们俩了,不过你放心,我养活你!”
疯母又是呵呵笑了一下,“饿……早饿了……”
曾寒看了疯母一眼,强力站起身来,走出草屋,到厨房(草棚)灶上放上铁锅,加了水,又放了把米,把火生着,准备煮些粥。曾牛已去,他们的生活将会更加艰难。这几天,曾寒也想了很多,他已经十二岁了,不管怎样,他得养活疯婆子,就像曾牛以前对他说的,他是喝疯婆子的奶长大的。而他也只能继承曾牛的活计——收废铁、做铁锭。毕竟这是个武者的世界,就连大多凡人也总是舞刀耍剑,所以残刀废剑很多,做这条活计虽然低贱,但起码能让他们两个有口饭吃。
第二天一大早,曾寒早早起来,牛没了,他只能自己挑个扁担,挂两个箩筐出门。走在村子的小道上,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有断刀残剑的卖!有烂锅废铁的卖……”喊着喊着,曾寒已是泪流满面,他想起了以前他总是不喜欢和曾牛一起出门叫卖,觉得丢脸。现在回想起以往的那一幕幕,他的心开始一阵阵的作痛……他好后悔……他感受到了来自曾牛那沉重的父爱……
一年后。
一年的历练让曾寒成熟了许多,艰苦的生活没有在他幼稚的脸庞上刻下什么别的痕迹,只留下一抹来自心底的坚毅。
“疯婆子,粥我给你煮好了,还有两个窝头,别一次性吃完,记得留点儿中午再吃!我走了!”曾寒像往常一样出门前嘱咐道。由于昨晚回来的时候下了大雨,曾寒摔了一跤,胳膊受了点伤,今天起得晚了一些。
“有窝头……我吃……我吃窝头……”疯母听到后,也跟往常一样大步的跑了出来。
推开栅栏门,刚好遇见几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路过,几人看见曾寒,忍不住的跑到他跟前,几人嘲讽着,伸手对曾寒你推一把我推一把。
“你们走开,我忙着呢,没空跟你们玩!”曾寒愤怒的说道。
“疯孩子,你找打的吧?”其中一人大声骂道。
“裘多财,我没惹你,你干嘛与我过不去!”
“我就是看见你就想揍你,你能怎样?大家打他!”说完,裘多财扑上前对着曾寒的脸直接就是一拳,曾寒挑着扁担根本就没法躲,这下这一拳挨得结结实实!
曾寒倒地,正要爬起来,只听耳边“呀!”的一声大叫,疯婆子发疯一般对着裘多财冲了过来,裘多财虽说在裘家大人的要求下,练习了不少腿脚功夫。但他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见到疯婆子这个模样,第一反应就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疯婆子并没有放过他,只见她抓住裘多财,朝他脸上狠狠的咬了下去。瞬间,鲜血顺着裘多财的脸庞流了下来。一群孩子见状一哄而散,去找裘家大人去了。
裘家是裘村的真正主人,一家人二十多个武者,听说裘家老爷子裘山,是血五境修为。别说在裘村,恐怕在整个清濛镇都算的上是高手。
曾寒刚刚拉开疯母没多长时间,裘多财的父亲裘有金就到了,看到儿子被吓晕在地,脸上还淌着血,裘有金瞬间大怒,一脚踢开曾寒,伸手抓住疯婆子头发,对着她脑袋就是一掌,疯婆子缓缓倒地,眼睛还瞅着被踢开近一丈远的曾寒。
“不!”曾寒见状,不顾疼痛,发疯一般的冲向疯婆子,把她搂在怀中,拼命的摇着。而裘有金则抱起裘多财,朝着曾寒身上吐了口唾沫,“兔崽子!此事没完!”骂完后,似乎有什么急事,抱着裘多财迅速离去。现场只剩下曾寒与死活不知的疯婆子。
“疯婆子!疯婆子!你醒醒啊!”曾寒一边哭一边叫道。
“咔嚓!”晴朗的天空开始渐渐转阴,乌云密集、电闪雷鸣,不消一刻钟,豆大的雨点疯狂的砸落而下。此时的疯婆子依稀的睁开了双眼,看着曾寒,咧了咧嘴,笑道:“呵呵,我娃儿……好好的……我娃儿……没事……”说完,脑袋缓缓垂下。
“娘!我错了!娘……你是我娘……”“老天啊……你……不……”阵阵无比的心痛袭来,悔恨无比的曾寒昏倒在清晨的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