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喜欢喝啤酒,但啤酒确实是开胃的。印象中,喝得最多的便是扎啤。它干爽,酒精浓度不至于那么高。
最近几天,唐老鸭隔三差五的便请我去喝扎啤,美其名曰:哥俩好!哥俩好是划拳用的。我不和他划拳,因为划了也总是输,而输了就得喝扎啤。酒量不行,我很有自知之明。
我更知晓,防着他点。防着我被他灌醉了,而迷迷糊糊的许下什么帮他追求艾琳的鬼誓言。呵!唐老鸭想跟我玩这套,他还嫩了点。他知道我说话一向是算数的,他也知道即使我喝醉了,说出的话也算数。所以呀,他他他的心怀不轨。
每次,我只象征性的陪他喝点扎啤,喝点而已。然后我便有点晕乎乎的回了工地。
此季,所有钢筋工已全部调集在繁荣的5号楼与6号楼了。我不上高,也不干危险活儿,所以喝点无所谓。哦,有点犯困,躺在钢筋工宿舍里眯一会儿。也不知眯了多久,钢筋力工老石头推门而进。嘿!老石头!我有点烦他了。前段时间,他一听依裳的名字,竟然以自残来表率。
瞧,多豪爽!
“什么事?下料单下完了?”我瞟了他一眼。
“还没,我是想……”他有点吞吞吐吐的,很是惹人厌,“我想打听一下那天你带来的对象,是不是叫依裳?”
娘的!
他还真……这个老不正经的饿狼!
“关你屁事!”我骂道。
“不是,不是,周师傅您误会了。”他一脸诚恳的说:“其实,我……”
他有点反常,和平时的掷地有声大相径庭。
“说!”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嗯?难道他真有事?
“有话快说!我困着呢。”
“我……怀疑……依裳……她……”老石头憨厚的咽了一口唾沫,说:“我怀疑……她……”
“她她她她她什么呀?”我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是……”他真墨迹,“我怀疑……她……是我的女儿,和我……多见不见的……女儿……同名同姓。”
靠!我噌的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老石头是依家农?不至于吧?事儿有这么巧的?哦,在我的工地里出现了?他不是早在依裳两岁时便和一女的私奔到外地去了吗?怎么,回来了?不对,他不是依家农。
“你认错人了,同名同姓的多了。”我懒得理他。
“我……”他又“我”上了,他接着,“我那天第一眼看见依裳时,便觉得她很面熟,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摸一样,只是长大了一圈而已。所以,我……”
“所以你认为她是你的女儿。”我鄙视他一眼,说:“人家姓依,你姓石,挨着边了吗?”
“我不姓石,周师傅……”他忙解释,“其实,我姓依,我叫依家农。”
我:……
呆若木鸡了我。
怕什么来什么,他还真是依家农。
他还有脸回来?还有脸见他的女儿?我呸!
“怎么你是湖南人?”我骗他说:“我女朋友是湖南人。”
“湖南人?”老石头显然愣神了。
我点点头,湖南人确定。
“那……”老石头伤心的流了一把浑浊的泪,“那她还真不是,我……”
接着,他,竟然老泪纵横了。这,什么事儿啊?他还有脸哭?不如干脆去自杀吧。
“周师傅,其实……”他又开腔了,“说实话,我是个罪人啊。”
他说得很诚恳,确实是罪人。
“那你应该去自首。”我的意思是,自首坐牢去。罪人嘛!当然坐牢了。
“不是的,我……”他说:“我在女儿才刚刚两岁时,便狠心的抛弃了她们母女俩,我太封建了,重男轻女,况且……”他抹了一把泪,接着,“况且,我的女儿的生日竟然是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开,在当时的农村,这是多么可怕的征兆啊,也是我一时糊涂,才……”
“诶呀,我没兴趣听你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睡觉!”
哐当一声,我躺床上了。
“周师傅,周……”他唤了几声,见我没搭理他,便伤心的离去。
他走了?我想,是的,干活去吧。这次,我久不能寐了,依裳的混蛋老爹回来了。我该不该告诉依裳?我想,我冥思苦想,哦,不,我得保密。
我不忍心再次触发依裳的伤心往事。可是,看依家农的那可怜相,未免也……哦,我似乎动了恻隐之心。那他也活该!谁让他当年犯下抛弃妻儿的滔天大罪的。俗不知,人生没有后悔的药吃。
依家农老了,他也老泪纵横了,他悔悟了。但,他似乎也没有退路可走了。他活该,为他年轻时的混蛋作风,痛哭流涕去吧。
哦,对,他不值得同情。
“稻,你怎么了?”依裳在轻唤我。
“哦,没什么,呵呵。”我苦笑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精神总是爱溜号。景子街的生意恰逢淡季,我没事的时候便跑来和依裳、艾琳聊天。而聊着聊着,我总不知不觉的溜号了。
我是不是真同情依家农了?我想,好像有点。说实话,他也挺可怜的,一大把年纪了,还偷偷的躲在工地的犄角旮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这是我暗中观察他时发现的秘密。
我本身就像个矛盾体,一会儿在心里骂依家农活该!不值得同情!一会儿却偏偏动了恻隐之心。
我总怀疑自己的强迫症是不是又犯了?因为我的脑海里总是一遍又一遍永无休止的想这个问题。
哦,想着依家农和依裳。其实,依家农他真不值得同情。
我……
哎!我叹口气,在脑海里暂时烟消云散吧。
“艾琳,我的牛仔裤破了。”我指着膝盖漏了小洞的牛仔裤说。
“补补呗。”艾琳小嘴一撇。
嘿!挺可爱的。
“不是,艾琳,你看啊,我……”我还真不好意说了。
“我恰巧有一条残次品的男士内裤。”艾琳笑得很诡异,“要不,拿内裤剪一块布,给你补上?”
我:……
她在取笑我。
“嘻嘻,逗你玩呢。”她笑:“自己挑喜欢的拿一条吧,免费送你,哦,今晚必胜客啊。”
哦,必胜客?那很贵的。这丫头,美女奸商一个。她的牛仔裤上价才……才……哦,多便宜的价呀!我宁愿给她上价的现金,似乎我给她,艾琳也未必接收,因为必胜客啊。
她鬼灵精怪的很,她知道我有求于她,就依裳啦。
“稻,最近挣几个仨功呀?”依裳一脸关心的问。
我一听:……
还仨功?依裳这丫头怎么一进了景子街,说话的语调也和艾琳如出一辙了。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依裳,仨功是常事儿,房钱很有希望的哦。”我说。
“稻,你……”她气得脸颊绯红。
藕叶!我最喜欢欣赏她红扑扑的脸蛋了。
“若你再没个正行的,我不理你了啊?”她佯装生气道。
“OK,OK,我改。”我投降。
“怎么改呀?”艾琳搭茬,“该不是偷偷攒房钱吧?呵呵。”
我偷偷的竖起食指和中指,晃了晃。
艾琳一见,忍不住的偷笑。
“我看你俩倒是蛮般配的。”依裳小嘴一撇,埋怨着:“两只狐狸,呵呵。”
我和艾琳:……
两只狐狸?我们只听庞龙唱过《两只蝴蝶》: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恋我千回,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
……
艾琳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问:“怎么我的下巴有狐狸那么尖吗?”
我和依裳不约而同的点头,“有!”
“好啊你俩,到底谁是两只狐狸呀?”艾琳笑着追打我和依裳,“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追打中……请勿打扰……
接着,依裳这只小狐狸被艾琳抓住了,她逼着给依裳的俏脸画狐狸妆。
哈哈……有趣,可口可乐。
我也加入其中,给依裳画狐狸妆喽。还别说,依裳可爱的圆圆的小脸蛋在艾琳的巧手下,还真画出一只小狐狸了。
依裳照了照镜子,调皮的眨眨眼睛。“还真像,嘻嘻。”小狐狸眉开眼笑。
她正笑着,来俩人买服装了。这俩人一进店,一抬头,恰好碰见依裳这只小狐狸。“呵!”其中一个显然吓了一跳,“不好意思,走错门了。”说完,忙拉着另一人开溜。
另一个问怎么了?第一个说:“森林。”
我、依裳、艾琳:……
森林?狐狸?啊哈……
乐死人了,这俩人真幽默。
和艾琳、依裳黏在一起真好!永无烦恼!可口可乐!可一进了工地,哎……我一见依家农那熊样,就忍不住的叹气。他挺可怜的,他……
在一个下雨天,我走进钢筋工宿舍。工地多为露天施工,下雨了理所当然的停工休息一天。我拿钢筋图纸狠狠的敲了一下正独自闷闷地抽着老旱烟的依家农。
啪的一声,敲得特狠,特解恨!
“跟我走!”我说。
依家农被突如其来的敲脑袋愣神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笑容。哦,憨憨的笑容。他他他的怎么连笑容都如此的可怜?
我们一前一后来到5号楼的二楼里。此时,5号楼已施工到了7楼了。
“说说你的事儿吧?”我说。
“我的?”他一脸狐疑的指着自己。
“废话!难道还说我的?”我不耐烦了。
“周师傅,难道……”他听了,好是惊喜。
也许,哦,应是肯定,他已猜到了依裳是他的女儿了。接着,听故事吧,耐心的听,抓心挠肝的听。
听着听着,我真恨不得掐死依家农。他的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哦,操他娘的!再以前一点!
依家农的辛酸故事:
那一年,也就是在依裳即将出生的农历七月十四的那一天,家里为即将临产的老婆请来了村里唯一的接生婆。
当时条件有限,离县城又太远,来不及。况且,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承受不起医院的高昂费用。眼看着老婆在痛苦中煎熬着,说实话,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啊。虽然在我们封建的思想里,男人的一生只是为了取一个叫老婆的,但她毕竟是和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在一起了几年,能没有感情吗?
可是,可是……农历七月十四啊,那是传统的鬼门开的节日。不管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在当时封建的农村,那可是不吉利的征兆啊,天生的克命。
依家农边说边抽了一口闷烟,神情凝重的很。
他接着……
当时,我确实是想生个男孩,传宗接代。我记得我曾一个劲的对老婆说:“老婆,忍着点,坚持住,坚持过了今晚。”
话虽说了,但转念一想,农历七月十四是鬼门开,那七月十五不还是鬼节吗?难道我的老婆能坚持到七月十六?
当时的我确实心灰意冷了,眼瞅着老婆已痛苦得大汗淋漓,嗷嗷直叫唤,我已明白,我的孩子注定是在今晚出生。
夜深了,终于……
当接生婆将我捻出产房时,我独自守候在门口卷着老旱烟抽。
说到这,依家农泪眼模糊的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在听,继续……”我说。
“嗯。”他点点头,泪滴随之滴落。
他继续着……
是的,我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生个男孩了。我蹲在门口,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猛抽。我听见,屋里我老婆的叫声,撕心裂肺的,令我心痛不已。我也听见,接生婆一直在引导着我老婆顺利接生。
后来,我也不知到底抽了多少支旱烟,反正烟头扔了一地,终于我听见屋里有婴儿的啼哭声。
我当时欣喜若狂的,也不等接生婆出来报喜,我便一个箭步的冲了进去。我想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