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清池,绿波澄澈,泛着静涟柔漪。水面上架起一座四角凉亭,凉亭红梁碧瓦。飞檐卷翘,上面各挂着一个雕龙铜铃。风起时,犹如磬钟传声,奏出清脆悦耳的小曲。
一个侍女疾步穿过与水面凉亭相连的九道曲廊,朝着正在亭檐上卧睡的人而去。“宫主,那人又上山来了。”侍女通报道。
那睡在碧瓦上的女子,似乎睡得正熟,把脑袋埋在发间。只能看见她红如火莲的衣袂,还有散开的黑发,好像很长很长。声音模糊,还带着不满,反问一句:“又来了?”
侍女道:“是,他又来了。”
“璇玑阵,他破了?”
“破了。”
“天煞七星阵,破了?”
“破了。”
“地阙八卦,也破了?”
“破了。”
女子问到这里,缓坐起身躯。两眼望着亭栏外波光粼粼的水面,阳光刺眼。又道:“那他现在到哪里了?”
侍女“咚”的一声,头磕地。“宫主,属下无能。他闯上弄云山,已经快到锦鲤宫南门了,正四处找你……”
伴随着侍女叩下的又一记长头,离凉亭不远的清涧后走出一个人来。闲庭信步,翩然如魅。穿一褂淡色紫袍,手中拿着一根细枝,枝桠拇指大的前端开了五六个叉。是用来当武器时,余波所震。看见那抹绛红时,笑得无邪,蜻蜓点水的略过水面。
“小谷雨,原来你在这里呀,我们又见面了喔,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啊……”真是可惜了,一开口,那副清逸绝伦的谪仙模样,平白就损了三分。
红衣女子蹙眉,红袖无疑一拢,蓄力,又一推,流畅如水,迅疾如风。男子偏头一闪,手中的枝桠一扬,彻彻底底断成了两截。
“小谷雨,你怎么能偷袭人家呀,很不厚道呢。江湖中人可是要讲义气喔。”化解了袭来的招数,他巴巴凑近。
“你怎么上弄云山的?”
“走上来的啊。”
“路途上所遇的所有阵法和迷障,你都破了?”
“是啊,那些都是谷雨你设计的么?好好玩呐。”
侍女的心肝颤了颤,把头垂低,不去看。
“小谷雨,你的那些阵法好厉害啊,我花了一个时辰……”这人不怕死,犹自说着,很快活。
侍女的心肝抖了两抖,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
“释玖逢。”红衣女子出声,话里的凉意快要凝结成冰。
“在,在,我在这里。怎么了?”男子闪着眸光看眼前的人,小白状。
“你是来找我打架的?”
“怎么会!当然不是啰,我怎么舍得。”极力摇头否决。
“那你来做什么?”红衣女子耐着性子问他,声线却低得压抑。
“我想看见你啊,就来了。谷雨,你高兴么,见到我你高兴么?”他脸上有动人的光彩,熠熠生辉。淡而舒缓的柔和,眸里是温暖。与荆谷雨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
亭内四周忽而变得宁静,日光点点,折射在地面和廊壁上,铜铃声变得悠长。她晃神愣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清醒,他并不是他。他只是释玖逢。
男子继续喋喋追问,“小谷雨,你也想看到我的,是不是?”
荆谷雨别开眼,不去看他的脸,没有答话。
“默认了呵。那我现在既然来了,就是客人,谷雨要招待我罢。”
思虑到这人面容无害似是天真无邪,实在武功深不可测,一不谨慎就会把锦鲤宫闹得天翻地覆。荆谷雨甩袖离开之前,吩咐道:“青鸾,好好招待释公子。”
“小谷雨!你去哪儿?等等我!”拔腿就要追上去。
名叫青鸾的侍女及时把人拦住,劝道:“公子,你还是别追着去了。我们宫主现下心情极不好,你去了也只是碰钉子。”
“哦……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青鸾低低咳嗽了两声,道:“因为您。”简直是万分笃定。眼前这人,这张脸,明明就是宫主画中的那人,一模一样。第一眼见时,青鸾也愣住了,世上当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还是,只是巧合而已?
“真的是因为我?”
“是啊,现在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好,先住下来再说。否则宫主发火了,就会赶你走的。”
“哦……”惆怅着。
室内点燃安神的香,荆谷雨掀开帘幔躺回榻上,阖上眼补眠。刚刚被人扰了清梦的郁卒消散,但许久后,睁开眼睛,脑中一片清明,怎么也睡不着了。拥被静坐着,内心却起了波澜。
赤着脚,走出房门。
正值秋末冬初的萧瑟季节,这里却是春夏之景。满山姹紫嫣红,处处落英缤纷,碧草葱葱。鸟语清脆,风中默含淡渺的花香。有雾气氤氲的温泉池泽,却也有终年不化的辽阔寒潭。
江湖上纷纷传言弄云山上的风景,世上难寻第二处。多少人想来观赏一番,却惧于锦鲤宫的名号,不敢贸然前往。
七年前,江湖上发生了一件骇人的大事。揽月教一夜之间被人灭门,从此不复存在。据说,那是一个名叫荆谷雨的少女一人所为。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江湖掀起巨浪。那个少女却抽身而退,隐居于弄云山上,少有人再见过她。
弄云山锦鲤宫,成了一个神秘的印记。
而关于荆谷雨的传闻,更是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