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脑门子瞬间上了一层汗,使劲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在颤抖着手看向礼单——
红纸,黑字,行云流水的笔画。
明明白白写着魇毒门三个大字!
本以为已经在几日前声势浩大的升堂审案中落下帷幕的魇毒门再次落入众人视线!
不是说断头案已结,真凶已被捉拿归案等候问斩了么!
不是说投毒事已了,魇毒门众教遭通缉偃旗息鼓了么!
不是说战将军亲自出面,手持新亭侯,雷霆万钧,气势昭然,于将士们滔天助威中将百鬼阁魔尊几个过招之内斩于马下,一命呜呼,气绝身亡了么!
么!么!么!
等等!
怎么感觉遗漏了什么……
“那个……”人群中有人弱弱举手:“谁可以解释一下,如今战将军卸甲归元不操兵马,哪里来的将士和军马?”
众人面色齐齐一僵,若有所思。
更弱的声音又道:“说起来……自先皇统西溟以后,战将军曾言‘国无患,刀不现‘所谓‘现’即有‘见血’之意,也就是说,战事未起,宝刀封刃,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拿出来与人对决呢?”
“就是,战刀战刀,岂能因这些江湖事破了规矩,你们这些消息都是从哪谣传来的。”那人自以为猜到了什么大事,生怕晚一步就给别人抢了风头似的快快说完,又不想承认自己也曾被谣言蒙蔽,赶紧推清干系。
在场人脑海里统一回放客栈里说得一板一眼的那些通消息的人,还有酒馆里一些说书人看似有理有据的评判,暗暗尴尬的咳嗽一声,表面上却装得一副老子早知事情真相,尔等如今才晓其中诡计,真乃智障也的高深莫测表情。
话又说回来,小小的炎阳县再次因为这礼官的一声吆喝沸腾起来,连着压抑了许久,酝酿了许久的怨气一瞬间爆发在烈日之下,管家一见那些江湖人一副不管不顾就要拔刀抄家的架势,顿时怒起:“大胆!你们是想干什么!要造反啊!”
管家吼得颇有几分气势,正欲拔刀的人都怔了怔,蓦地惊醒了,愤愤然涌到嘴边的质问一瞬间全都咽了回去,额上开始冒冷汗。
眼前这可是萧府啊,萧家妹子嫁的可是九皇子啊,天,他们是在干什么,想要站立场也不该是这样站的啊!
再说这百鬼阁与魇毒门这一遭貌似并不是谣传中的那回事,他们本来是想要做个收双利的渔翁,等着看那两大魔教打得你死我活了再去插手,可现在断头案是魇毒门里面的内斗,百鬼阁是被人栽赃,也就是说百鬼阁和魇毒门还没有做鹬蚌的一丝,他们独独和魇毒门一方作对已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现在又加上百鬼阁……
更可怕的是,他们刚才可是差点就要和当官的过不去了,这些当官的最好面子,要是真的当着他们府邸前撒野,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些名门望族的师门弟子开始打退堂鼓,可总有些没有名气的小虾米牛逼哄哄的冲大头菜:“怎么!你们这些当官的和魔教勾结又算怎么回事!今天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就休想让我们罢休!”
这管家不愧是皇上亲指来的,大世面也见过不少,最初的慌乱过后,现在却莫名的平静下来,示意抬礼的人都暂且停一停,自己则高高往门外一站,皮笑肉不笑的反问:“哦?所以各位大侠这是要如何?是拿着你们腰间的刀子冲进来,还是转告各个师门,让他们带人来我们这宅院子里撒野?”
站在下面人道:“你这是承认了和魔教勾结么!”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管家反倒彻底冷静了:“本以为诸位都是能文武双全善辨真假的英雄义士,却不想只是一群从众盲目随妄下定论的蠢驴!”
“你!”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敢问各位现在可不是一口咬定了我家主人和你们口中的魔教恶徒有所勾结?要真是这么说,往后各位师门中有谁庆生祝寿,我们也抬了礼物珍宝,却提魔教的名号好了,这样一来惹得大家群起而攻之,令魔教人看着你们自乱阵脚岂不是更好?”
管家一口气说完,见到那些人发青发白的脸色,心情顿好,甚至连这些堆满院子一抬一抬的礼金往后都要让白楼带走都不肉疼了,一抬手,让那些送礼的继续,自己则拿着礼单一派高傲的奋笔疾书,再不理会那些人,只是记着记着心里还颇觉怪异,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啧,到底是忘记了什么呢?哎,人老了,不中用了。
炀城,太子府。
“什么二十八抬?”正在案前闭目养神的太子猛的睁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这消息可靠?”
黑衣影卫拱手:“确是如此,属下亲眼看到九殿下那边派来的礼单,而且这次并为见着慈安宫那边有所动作,想来太后是并不看好这桩婚事的。”想了想,似乎影卫看了眼太子的脸色,心中暗自忖度自己是否说错话,早这太子殿下性情变化不定,难以捉摸,前一刻还能和人谈笑风生,下一刻便能面不改色的下令杖死家中犯错的婢女,手段极其凶残。
太子兀自陷入了沉思,就在影卫要半跪着打瞌睡的时候,便听到上方传来冷冷的笑声,像那高山涧处清冷凛冽的冰泉,潺潺而流,簌簌而响,似是动听,实则寒冻,仿佛一股冷浸入人心。
“没疯……他果然没疯……哈哈哈,忍了那么久,终于要有所动作了么,只是不知道这回他是想干什么……”
权势,地位,名望?
无论是哪个,他都不会让他得逞的,既然你妄想着平安的日子提早退出,那么不好意思,现如今的朝堂,再不会容得下你哪怕一丝一毫的位置!
“殿下……”影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道:“皇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陛下决定将九殿下派去边疆,封地也在那西南一带。”
太子顿时一惊,什么!封地在边疆一带?要是他想夺回权利,就应该在靠近皇城的地方落府的,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他突然有些摸不准了,那大小就离开了皇宫的九弟,是真的打算这么闲散玩乐的过一辈子,将这大好身世浪费了么?
不知为何,心中竟一下子泛起一股向往和妒忌交杂的情绪来。
不做这些天之骄子天潢贵胄,不理这些弯弯道道尔虞我诈,不屑这高官爵位万人叩首。田园草莽,边疆野哉,只要想去便可一走了之,无所牵连,无所管束……
从早晨睁眼到夜间合目都必须做到完美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这点纰漏只是一闪而过,根本无人察觉。
庭院鸟声清脆,高低和鸣,湖间碧波荡漾,波光粼粼,远处黑点越来越近,直至到了跟前。
黑鹰收了翅膀,站在他桌角梳理毛发,太子遣退影卫,展开信纸。
——不日便是选妃大典,事多!人烦!速回!
微风拂过,太子那张与亘纪麟有些相似的脸微微抽搐,而后又是深深的无奈,是了,他是太子,协助父皇选妃之事,怎么能全丢给三弟去做,也难怪他会催他回去了。
萧府,南院。
从红鲤那知道今早各王府源源不断的给她送来添妆之后,白楼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的戳戳红鲤,在红鲤满脸的疑惑中轻咳一声,问道:“那个……你大概目测能有多少数目?”
红鲤很干脆的报了个数字,而后就看见向来都是一派淡漠的小姐一双丹凤眼里崩射出两道强烈金光,她觉得自己要被闪瞎了,她很不明白为何小姐会变成这样。
白楼不知道红鲤世界观的崩坏,一脸木然的拉开抽屉,里面堆叠着厚厚一本的经商赚钱计划,突然有种抓起来撕掉的冲动。
若是此时携款逃跑从此不问世事,被抓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拿着钱避世,她的目标明明已经达到了!
白楼陷入了天人交战中,但理智还是很快占了上风,毕竟她现在一个弱女子,就算拿着钱也收不住,这里可不比现代社会,到处都是乱得很。
红鲤不知道身边的小姐在打算逃跑的事,小心的打量着亘潇潇给白楼送来的嫁衣,开始掰着手指算着明日该几时起来梳妆打扮,挽个什么样的发饰比较适合小姐,白楼被她碎碎念着有些无奈,当初将她收来当丫鬟是,这姑娘刻可是腼腆了,怎么养久了才发现人家有老妈子的潜质。
等等,她刚才算的是什么日子!
白楼还记得皇上死之前还进行过一次选妃,好像就在这段时间了,这本来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
女主貌似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选中进宫的!
只要女主和三位皇子相遇,那么这个故事也就算正式展开了,情节展开,是不是就意味着——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