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同志:
我是屁股,是人们从来都看不上眼的屁股。请你耐着性子听我说。
曾经,人类还不称其为人类的时候,四肢行走,我和脸蛋是完全平等的。不同的只是脸蛋在前,我在后,可那正体现了您对我的特殊爱护,因为那时候主人们行走在原始森林里,前方存在着各种未知的危险。可如今,如今怎么就完全变了呢?
姑且不说我和脸蛋成了上下级的从属关系了吧,单说我干的活吧:
我干的是最重最累的活。上帝同志知道,如今人类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坐着的:坐着吃饭,坐着工作,坐着开会,坐着聊天。有的人,如“网虫”,一坐就是几十个小时;有的人,如官员,为了风度优雅,高跷二郎腿不算,还不断地有节奏或无节奏地抖动着。上帝同志你想想,我也是血和肉做成的,我能受得了吗?再看看那脸蛋吧,我在下面支撑着它,受着压迫,它却在上面吃香的喝辣的,向上级赔笑脸或向下属拉马脸,在主席台上威风八面作报告或作指示,和美女帅哥脸对脸谈着不疼不痒的话或调着半素半荤的情。总之是吃尽了甜头,说尽了话头,占尽了镜头,出尽了风头。
我的活也是最脏最苦最下作的。我说过了,脸蛋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而那排泄物却交给我处理。排泄的时候,主人总会将那脸蛋捂着,生怕那难闻的气体沾染了他任一个毛孔,却全然不顾我正在第一线直面那热的气体。脸蛋上哪怕落上一点点灰尘,主人就立马清洗;而我呢,排泄后用一两张纸擦一擦就打发了。上帝同志,你说,这是公平的吗?
最窝囊最危险的活也由我承担。主人生病了,脸色苍白,难看得要死,主人就让医生在我的肌肤上一次次扎针、注射。脸蛋受伤了——这本来与我毫不相干,但主人为了美好形象而整容,于是就硬生生地扯下我的一块皮贴到脸蛋上,哪管我从此伤痕累累?主人一旦遭遇危险,譬如被人打翻在地,就双手紧抱着头护着脸蛋,将我毫不留情地突兀出来,推到挨打的第一线,充当脸蛋的盾牌。我委屈,我害怕,可是,我能向谁倾诉啊,上帝同志!
我干着这么多脸蛋不愿干不屑干的活,却还是受侮辱的对象。形容一个孩子脸蛋脏了,说,看你的脸脏得都像屁股了——这不是从小就告诉孩子屁股是最肮脏的吗?夸一个孩子,往往捏着小脸蛋说,看这小脸蛋儿,胖嘟嘟多可爱哦(哪里在乎我比他更胖嘟嘟)。处罚一个孩子(不仅是孩子),打的是屁股,仿佛我天生就是下贱而该打的。这还不算,我挨了打,即使被打得青紫浮肿、血肉模糊,主人为了脸蛋(面子)也咬着牙哼都不哼一声。可脸蛋呢,哪怕是被人象征性地扇一下,主人就受不了了,就叫嚷着说人格受侮辱了。
我还是主人们最忌讳的东西。每天,女主人们给脸蛋无数次地洗无数次地抹粉涂膏,把整个脸蛋都露出来尚嫌不够,还要把颈子、胸乳敞开来衬托脸蛋。我呢,从来都被紧紧地包裹着——从生到死,除了最初几年,我就从来没见过一缕阳光!主人见了上级、尊贵者,让脸蛋对人而决不让屁股对人;公开场合,譬如演员演出,要面向观众不能屁股对观众;稍微正规的场合,如宴会舞会,连“屁股”一词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就是不文明无修养。我不懂,难道我做过什么丑事吗?为什么我就上不了台面出不了口?
上帝同志,你觉得我受到公平对待了吗?你常常说万物平等,我与脸蛋是平等的吗?难道当初你制造我们时就设计好了这一切吗?这是你的本意吗?
上帝同志,我和脸蛋的本质都是一样一样的——都是碳水化合物,我们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请注意,上帝同志:我并不是在替中国的农民发泄对城市人的牢骚——我自己都顾不了了,哪还有闲工夫替那劳什子农民鸣不平!
您的可怜的屁股
猪年狗月牛时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