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六妹忙好了一天的生意,正在厨房里做饭。五姐忽然来了。她抱着逸飞,公公跟在他们后面,想必是公公带孙子在前面的门市上玩耍碰到姐姐了,就把她接回家了。
对于五姐的忽然到来,六妹心里觉得蹊跷,先前她也没来个电话。怎么忽然就来了。公公当时站在一边,六妹也不便多问。
吴文白天到她姐姐家去了。姐姐家有人做寿,他酒喝多了,姐姐没让她回家。
晚饭后,六妹和姐姐洗刷完毕,就早早上床了。他们一边拉呱一边哄孩子睡觉。
逸飞把飞机、塔克、许多机器人,各种花花绿绿的玩具都搬到床上来,难得姨娘来一次,把自己心爱的宝贝都拿出来炫耀一番。他迟迟不肯入睡,搬弄着那些玩具,玩得浑身是汗,六妹不得不再次给他去洗澡。洗完再来玩耍的时候,玩着玩着,他就开始迷糊了。玩了一整天也太累了。在姨娘的膝头歪着脑袋瓜就睡着了。
五姐之前也来过六妹家几趟,和别的姐妹相比,六妹家她来的次数是最多的。因为别的姐妹除了三姐,另两个都嫁到遥远的山东。五姐因为只比六妹大两岁,她们两个在一起共同语言比较多。也因为五姐就嫁在本村离娘家只有几步之遥,大姐又走得早,五姐就代替了大姐的地位,在六妹的心里就是故乡。
姐安排她必须嫁得近,将来好照顾母亲,就嫁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婚后日子几乎没有和谐过。她从没正眼瞧过自己的男人。这在乡下是常有的事,女人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都过着不幸福的生活。但是他们却很少离婚。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就将就着过一辈子。
五姐和五姐夫是经常吵嘴的。平常五姐夫总是和闷屁虫一样,十棍打不出一个响屁来。每逢干活、或者从事什么大的活动时,五姐没少骂过五姐夫。因为他人老实,不麻溜,做什么事都有点呆头呆脑。天长日久,五姐也懒得和丈夫拌嘴,都怪自己命不好。乡下的女人比较随遇而安,是很容易认命的。
逸飞发出细细的呼吸声。时间已过午夜十二点。她们姊妹俩还在低声说着知心话。
“那个村长就那么有吸引力。你就喜欢他?”
“就是人活套些,他家关系多。哥哥在县里做县长,什么事都能替他罩着。村里收个什么杂七杂八的费用,我家也从来没有交过。大姐姐她们那一房头也没有交过。”
“大姐姐家本来就不该交的。他们两个孩子都在外面打工。姐姐、姐夫都去世了。还要交什么杂费。”六妹问道。
“他们家的田我种着呢。有田在,那些费用都要交的。”五姐回答。“以后田少种点,苦死累死,谁同情你呀!”六妹劝说道。
“你以为我是你呀,你们家在镇上,在街上,有那么好的生意做,天天见大票子。我不种田,我吃什么。孩子三个。就读书你说要多少钱。”五姐难过地说,“你五姐夫那人又不中用,也不能挣大钱。就能干点死活,挣不了几个钱。”随着是五姐长长的叹息声。
夜很静。月光洒落在床头。白晶晶的一片。他们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屋里的一切物什在月光里朦朦胧胧的,勾起人许多的联想。
“听说洪俊家又生了个二胎。他老婆挺贤惠的。他们现在在上海。”五姐告诉六妹。
“又生了一个二胎?也真能够折腾。”六妹想起去年春天洪俊的那个电话,那时对她是那样想念,可是过后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了。六妹心里生出了些许寒意。“哦,他家又生了个二胎。”六妹似乎自言自语。同时她也明白洪俊这么久没和她联系的缘由了,她似乎想为洪俊找个解脱。证明他还是爱自己的,可是由于种种苦情暂时不能和自己联系罢了。
偶尔街车驶过,擦着她们的耳膜。平常六妹疲倦了,夜里很少去留心街车的响声。今夜,和姊姊说话,清冷的月光里,在寂寞的更深,那街车每行驶过一辆,轮胎都好似碾过她心脏一样。
姊妹俩说到伤心处,难免不提到过世的姐姐。她们在心里还是敬重大姐姐的,父亲死得早,还不是姐姐最先挑起了这个家庭的重担,供她们几个读书上学。对于她们的婚姻,她以为是爱她们的,结果都是害了她们,而在九泉之下的她也许是不明白这一切道理的。姐姐死了,她们的恨也随着慢慢的消失了。她们都知道姐姐绝对没有坑害她们的意思。她最美好的希望就是她们能过上好日子,母亲老来有人赡养。她有个自古以来常人都会理解的定义——有钱就有好日子。无论人类如何进化,如何文明,在现实的今天,许多家长不都是这么希望的吗?
五姐平常和村长在一起,五姐夫是敢怒不敢言,只当不知道,睁一眼闭一眼,就连他的父母也都劝说他,“当初她死活不肯嫁给你的。要不是为了照应她母亲,十八个清香也跟人跑了。还轮到嫁给你。你就忍耐点。不管她。只有她不走就行了。她把家操持得这么好,也算不错了。”五姐夫钟祥面对父母的劝解,只有沉默。
“这次,他居然敢打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六妹用胳膊肘拐了拐五姐。
“还不是被人怂恿的。村里还有个女子和村长也有关系。那天钟祥在他们家做瓦工,晚上收工留着喝酒,他喝多了。在桌上,大家都说他无能。说我给他戴了绿帽子,说我从来就没有把他当过男人看待。那个女的叫小芹,估计在你姐夫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五姐生气地说道,“他回来后,二话没说,拿起秤杆就来拴我,腿上被拴得青一块,紫一块。”六妹拉亮床头的灯。“让我看看。”五姐掀起裤管,果然青一块,紫一块。六妹疼惜地用手去抚摸她姐姐的疼痛处。姊妹俩都流下了说不清的苦楚的泪水。“以后多关心关心他。男人像孩子,常常需要疼爱的。”六妹告诫五姐,“做人做事要扎头,不要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失了身份,别人都会瞧不起你的。”
五姐又叹息了一声。
直到黎明时分,实在疲惫的她们才迷糊的睡了一小觉。
夜里,她们把以前很多的往事都想起,都拿出来说说。徒然增添了很多感伤。
天一亮,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夜里说的那些话像个影子飘飘忽忽,似有似无。
一清早姐夫就来电话了,听口气非常着急。说地里的水稻该打药了,该打什么药,还得等五姐回家指挥。搞不好,五姐夫把药打了不落个好。五姐夫说要亲自来带五姐回家,五姐也不等五姐夫来赔礼道歉,吃完早饭就回家。地里的水稻该喷药,就在这两三天,迟了,一季庄稼就泡汤了。
六妹高兴不高兴都得把姊姊送上车,在车站附近一个大超市,又给姐姐和母亲买了几件衣服。五姐走后,六妹才感觉到自己的眼里潮湿一片。擦完泪眼,又开始忙碌一天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