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电话医生,问他附近是否有房出租。即便要买房子,也不可能一下子买来,更不能一下子就住进去。这个地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世上真是什么的人种都有,碰到无赖房东,六妹又增长了很多见识。有的人你真的是没有办法和他理论,更没有办法和他周旋。只有远离他、逃避他。
医生说自己旁边就有一室一厅,有个做电器生意的人撤离本地到南京去谋新的发展路线,这两天刚刚退了房。医生说:
“我想租下来,让秦丽和孩子一起来住的。她也闹着要来市区。”医生叹了口气。
“要来就让她来呗!两地分居也不是长久之计。”六妹附和道。
“但她昨晚打电话,忽然又说暂时不想来市区。说等孩子能上幼儿园,让妈妈带。她来找个工做做。说再过一年来。”
“恩,在家有妈妈帮她带小孩,一个人来市区,自己带孩子也累。你忙也没空帮她带,过一年来,也行。到时候她找个班上上,你们年纪轻轻的团在一起也好。”
医生“恩”了一声。六妹听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第二天六妹就搬到医生的隔壁来了。六妹感觉浑身轻松,总算摆脱了那个无赖的纠缠。
以前和医生是邻居,现在又是邻居,人生真的像戏剧。没事时六妹也会感慨一下人生。这天晚上,儿子上晚自习还没有回来,医生来敲门。六妹犹豫了一下把门打开。进来后,两个人相视,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溜过心头。
六妹还没有打招呼,医生自己往沙发上一坐,好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亲切,六妹的目光打过来,医生温柔的眼神连忙送过去。那笑里充满复杂的深意。
六妹竭力使自己沉着、冷静,一颗心不知道怎么的慌张地跳动起来。
“时光过得真快!”医生感慨道,“一晃我到市区也几年了。回想和你做邻居的那些日子真是如梦一样。”
“往事不堪回首。”六妹不想去回首。
尽管六妹不想去回忆,然而,医生的到来还是牵动了她敏感的神经,那些苦涩的记忆又乌云一样笼罩在她心的上空。
少女时代的热闹,青年时代的忙碌,爱情的挫败,梦想的失意,婚姻生活无法言说的悲凉,寂寞生活里道不尽的心酸,一股脑儿涌上心海。
六妹愣愣地站在坐在桌前。眼泪在眼里打转。不知何时医生已站到六妹的身后,他拥揽着六妹,嘴巴亲吻着六妹的头发。仅仅那么一刻儿,六妹闭上眼,静静享受着难得的一刻。当医生的手不规矩的上移,胸前一阵颤栗,曾经有过的那种电流又来了,“不——不——”六妹受惊似的挣脱了医生的拥抱。
“我们之间不可能的。”六妹说,“只有友谊,没有爱情。已经不可能了。”
医生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刚才真的对不起。我也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们是好邻居。今天、明天。我们是好邻居。”六妹说。“我不想把我们的友谊沾染上别的色彩,愿它纯洁、无暇。永远、永远。”
“我很尊重你,六妹。你的为人,我欣赏。你的性格。我喜欢。我会一直敬仰你的。愿我们永远是好邻居。”医生叹了口气说,“我答应你,我们永远做好邻居。”
“我儿子很快就会回来了。”六妹说。
“好的。”医生很快告辞从六妹家出来了。
这次交流后,他们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一次以后,他们再见面,彼此笑得很自然了,也经常在一起探讨人生问题。
时光飞逝。不久就到了四月。
人间四月,桃李鲜艳,百花齐放,柳丝轻抚。油菜花开,金波荡漾,碧草葳蕤,春水含情。四月是介于春天和夏天夹缝里的季节。春天和煦的风变成初夏黄昏的习习柔情,嫣红的晚霞把西天燃烧,万束光亮照耀着森林和完全苏醒和开始温情的土地。一切美好而可爱。
每日黄昏,六妹从家里开车往返市区。培养儿子考上大学是她现在最大的梦想。无论多么辛苦,她都不在乎。医生经常劝告她,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要总在上大学这条路上犯迷糊。可是六妹就是一根筋,总是希望儿子上名牌大学。
这一晚,伺候儿子上床后,六妹收到洪俊发来的信息。他说自己就在六妹所在的市区。妈妈来此做眼部手术,白内障已经困扰了他妈妈很久了。六妹所在市区的眼科很有名气,最近又来了山东的专家,有很多病号将要在这两天一起动手术。洪俊只是告诉六妹,自己来这里了。六妹收到信息,瞬间有过迷茫,也有过疑惑。这么近,自己应该去看看。可是当初的那些热情减退之后,却怎么也重新热不起来。人也真是奇怪的动物。爱起来不要命,丢失之后想起找回又是多么的困难。六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去看洪俊的妈妈,她给洪俊发去一条信息:
你告诉我你在这里
这么近,我却不能去看你
时光如箭,瞬间射回多年前那个春天
那个浪漫而美好的季节
可是我们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那个村庄还在
那些往事依旧
只是我们永久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希望你活得好,活得幸福开心,
活得快乐
知道你在为活着挣扎,
为心中的梦奔波
知道你近在迟尺,却无法相见
只能珍藏那份美好那份纯粹
不敢再让自己心伤,真的不敢
唯有默默的祝福
默默的祝福你
活得轻松一点心头压力少一点
和家人多团聚少分离
生活安稳一点,让我少牵挂一点
爱情的最终结果是不是都变成了美好的牵挂呢?六妹问自己,可是她没听到自己心里的答案。过一会儿,洪俊也发来短信:理解,祝福,祈盼!短短的六个字,让六妹反思了良久又良久。最后六妹带着一丝苦涩进入了睡眠。
夜里,不知道是何处传来的打混凝土的声音惊醒了六妹。她辗转反侧,很久都睡不着。
她站到窗口,看到窗外白亮亮的月光洒在万物之上,一切显得柔美而宁静。六妹仰头看月,明净的月光清澈如水,六妹又想起了家乡,想起从前的许多事。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现在家里最让妈妈牵肠挂肚的就是妈妈了。六妹想到妈妈醒来之后,会不会像自己一样瞪着月光一样发呆呢?月是故乡明。故乡永远是游子心头的一盏长明灯,而母亲就是灯芯。妈妈这根灯芯还会燃烧多久呢?带着这样的问号六妹又慢慢进入了恍惚的梦乡。
一天中午六妹把儿子送上学,正准备回老家。接到云云的电话。云云在电话里告诉六妹自己已到六妹这里了。让六妹告诉她地址,她正欲过来找六妹,有话和六妹说。
六妹让云云在所宿的宾馆不动,六妹赶过去接她。
在宾馆,六妹还见到一个陌生的男性。云云也没有隐瞒六妹,告诉六妹这就是那个老相好的。他和六妹点头、握手。然后说要请六妹吃饭。
“到这里,我是主人,应该我请。”相互客套了一番之后,他就说有事在身,要提前回家。工地上电话打过来了,有人控告已经建筑好的一个小区存在豆腐渣工程,今天质检部门要介入调查,必须回去。
“豆腐渣工——程——。谁说的?”他急匆匆就和她们告别了。走时还装腔作势的一笑,不过笑容瞬间就凝固了,脸上瞬间显得杀气腾腾了。
云云害怕六妹误会。迅速打圆场:“这事碰到也不是一次了,哪次建筑都说有豆腐渣工程,最后还不是都让他找人找关系摆平了。”
“豆腐渣工程也行?”六妹疑问的眼神瞪着云云。
“你也不懂得,我也不懂得,到底是不是豆腐渣工程,谁知道呢?也许是和他抢生意的人陷害他呗!”
“这年头,很多事,到底对错,还真说不清呢!”六妹感慨了一句。
六妹问云云:“找我什么事,不会就是让我看看你的老相好吧!”
“就是想约你玩玩的,不说有事,你会抽空陪我啊!”
“我现在来回跑,挺辛苦的,又要顾家又要顾儿子。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似的。”
“总那么辛苦,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更对不起自己,女人要舍得爱自己,要留给自己足够的空间,要不然白活了。”
六妹笑了笑。
云云接着说:
“你不爱自己,谁爱你呢!自己不把自己爱好,生病了,丑陋了,谁要你,谁还爱你?不信,你躺下看看。再爱你的人因为你长期生病,因为你年老色衰,都会离开你的。”云云振振有词,“人是非常现实的动物。你一定要看得开,不要亏待自己。要不,我给你介绍个情人。给生活增加一点趣味。”
六妹又笑笑,转移话题:“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啊,”云云如梦初醒,“还要几年呢!”
“他回不回来,我一样做生意。不回来我做事倒顺利。这些年,他在狱中,我过得倒是很舒心。”
“呵呵,”六妹轻轻又笑,“当你老了,也许就不这么认为了。人活着有时候也是为了一种责任。”
“管他呢,快活一天是一天。哪天忽然腿一伸,眼一闭,还能管得了那么多。”
六妹说:“也是。人生短促。考虑得太多,反倒抑郁了自己。就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也未尝不是一种活法。”
六妹趁机也给自己放天假,没有回老家,陪云云整整玩了一天。看电影、逛街、喝茶。晚饭后,他开车来接云云了。云云也没有问及工程的事,他也没有说。大概通过关系又解决了吧!
上床后,六妹就给吴文电话,她今天没回老家,还真放不下心。吴文眼睛已经越来越不行了。吴文在电话里告诉她,今天幸亏有老爸帮忙,要不然自己真做不了那些事。搬运、收钱、整理货物、门面库房两头跑。
六妹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之后,吴文又告诉六妹儿子早已进入了梦乡,已经传来熟悉的呼吸声。
星星挂满夜空。六妹在心里又祈祷一番,祝福自己的儿子考上名牌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