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送走了客人,六妹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天太疲惫了,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最后送走的一批客人是自己家乡的那些同学,六妹执意让他们留下来玩几天,可是各人都说自己有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意,做生意的人就是一年到头的没有个休息日,天天有得忙。不敢稍有闪失,总害怕稍有闪失,偷个懒什么的,钞票就被别人賺去了,只有忙,天天看到财进门,不亦乐乎!累死了,也不管那么多。同村同学云云,本来要跟同学的顺便车回去的。六妹说:“谁走了也不让你走。留下来陪我一晚。明天下午和我五姐一起回家。”云云见六妹苦口婆心挽留。上了车子又下来了,她也想单独和六妹聊聊天,平常大家都像忙死鬼似的,哪有空闲聊天呀。她知道六妹比较能理解人,她心里有心事,刚好可以找个人倾诉倾诉。在家里,左邻右舍,都是做生意的,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背地里各说各的坏话。云云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和邻近做生意的人说,他们巴不得你倒霉呢,你不做生意了,才会有更多的人到他们门面上买东西。云云跟六妹说:“做生意的人心眼多半不好。总希望别人倒霉,等着看笑话。”六妹说:“也不尽然,也有好心的。”不过六妹转而又说:“也是职业病,每天都算计着进多少出多少,付出多少收入多少,天天算,日日算,时时算,天长日久,脑袋瓜里就有算计。吃不得亏,这是做生意的人普遍通病。”云云说:“不说别人不好,有时候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被传染上了。”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五姐也插不上话茬。只管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们笑起来,她也跟着笑。
白天的喧嚣退却了,洗完澡,六妹说:“上床聊,舒服。”于是,她们三个女人横在床上接着刚才的话茬天南海北的继续的嚼起来。云云扒在六妹的耳朵,告诉六妹自己的老公走私香烟,狠发了一笔钱,她不想让五姐听到,是怕五姐回到家乡乱说。如果家乡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把他们批评成什么样子呢!然后她又说,有钱不是好事。钱多人就学坏了。老公在外面又找了个情人。还是个小丫头,是某院校的学生。老公在外面租了房子,那丫头节假日就来和老公住一起,平常学校不给住在外面。云云告诉六妹为这事自己和老公吵了很多次。可是不管怎么吵,老公依然我行我素。“我真想和他离婚。想当初我跟着他吃了多少苦,才熬来今天比较宽裕的日子,可是,****妈,他不懂得珍惜。我恨死了。”云云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想当初,我家人竭力反对我嫁给他,要钱没钱,要貌没貌。我也是看他人机灵,有发展前途才一心嫁给他的。当初他们家穷得找根上吊的绳子都没有,弟兄五、六个,结婚后,铺张床的地方都没有,没办法公公让我们暂住在他四爷家的一个破旧的空房子里。直到后来我们借钱在街上租了一个卖化肥、农药的门面房,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这几年到城里来做生意,钱是賺得更多了。可是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六妹静心听着,时不时的安慰几句。“钱多了,很多人都变了。人性没有了。还是没钱的时候人单纯、好相处。可是我们也回不到没钱的日子了。奢侈惯了,回到从前过苦日子也是不可能的。尽量和他细语慢言说一说。实在不听再想其他办法。”云云说:“那些小妖精,就是不要脸,你说学院的学生,喝了那么多墨水,怎么这样不懂事呢?图我老公什么呢?他是标准的丑人,要不是我嫁给他,说不定他现在还是光棍呢!那丫头,不就是图我老公的钱吗?我恨死这些小贱人了。破坏人家夫妻感情。恨死了。恨死了……”六妹听着,想到自己和洪俊的关系,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云云。六妹又想到了自己对吴文的背叛。一时静默了。隔了半晌才幽幽说了一句:“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你没吃药吧,就他们一老一少还有感情?明摆摆地金钱交易,我老公还不是图人家是妙龄少女,尝个鲜呗!哪有感情,啊——呸!”云云做了一个表现厌恶的神态。五姐静默在一旁,一言不发。她在默默想着自己的心思。她低头偷偷瞥了了一眼手上的戒指,这是新上任的村长给她买的。
“你说我该怎么办?”云云问六妹。“怎么才能阻止他们交往呢?我头都烦大了。”
“实在管不了,就只有随他去吧!要不然怎么办呢?”
“不行,我不能看着我们辛辛苦苦,还有他冒险赚来的钞票打了水漂。我不想让那个小贱人得逞。”
“那你能怎么办?”六妹问。
“我要找到她的学校。让学校管理她。”
“这样一闹,也许会毁了这个女孩子一辈子的,学校说不定会开除她的。”六妹说。“还是慢慢来,他们在一起,玩玩很快就会厌倦的。再说事情如果闹大了,学校开除了她,她一气之下真要嫁给你老公,怎么办?”
云云不说话了。愣愣地看着六妹。房间里一片静寂。只有灯光阴阴的发着绿光。
“都这个年龄了,难道我还能和他离婚不成。只能说说气话而已。”云云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儿子都那么大了。就是为了孩子我也不能和他离婚呀,离婚不就是坑了孩子嘛!”
“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坑害孩子。”六妹毫不犹豫的接口说道。“我们都不能坑害孩子。再说,离婚后再婚幸福的指数能有多高呢?”
“不过现在离婚的人很多的。我们乡下就有不少例子呢!”五姐说道,“我三伯家的儿子在外面发了大财,回家就把原来的老婆给蹬了,又带回来的老婆长得跟妖精一样,腰可细呢!跟咱们村后小河边的芦苇杆似的。从车子上慢悠悠走下来,那鞋跟足有四五寸高,尖尖的,细细的,脸上擦的粉好比人家墙壁涂料一般厚度。”五姐说着还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听得云云和六妹都咯咯笑。云云忍不住说,“这些时髦的女子不稀奇。城里动扫地把扫。”拉灭灯,她们平躺下来,云云说着说着禁不住瞌睡虫的邀请就困着了。黑暗里,六妹和五姐都睁着眼,六妹问起母亲的健康状况,五姐说:“还那样,不好也不坏。遇到什么小毛病之类,就让学才或梅子来给她挂个吊针。多亏他们两口子,每次母亲打个电话,他们就及时赶到给母亲看病。”
“学才人不错。”五姐说,“当初如果不是他父母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也不必要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都过去的事,别提了。”六妹想到这事,心里感觉那是多少年前遥远的往事了。现在心口的伤疤慢慢痊愈了。时间真是最好的医生。他能治疗一切旧日的疤痕。
后半夜,月亮从阴沉、厚重的云层里奋力钻了出来,明晃晃的大满月端坐在窗前,照得房间里如同白昼。六妹和五姐又说起大姐家的两个侄子、侄媳,说起别的姊妹的一些情况。姊妹俩说到动情处,都难免物是人非的感慨了一番。不一会儿,五姐也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只有六妹还微睁着眼睛,六妹想到了洪俊,想起了上次两个人在一起的种种情形和甜蜜的感受,月光静静洒在六妹安静轻笑的脸上。漆黑的夜里,只有自己感觉到自己刚刚不易觉察地笑了。六妹想:我也该睡了。忙碌了这样一整天。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着我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