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在两篇章节里提到过金仙,金仙真的很漂亮,修长的眉,乌溜溜的黑眼珠,乌溜溜的黑眼珠上有着浓密的森林样的睫毛。樱红的,薄薄嘴唇的两旁,有着两团一会儿在一会儿又没有了的似有若无的浅浅的酒窝。看她年青漂亮的面孔,真想化做只小鸟,飞栖到她浅浅的洒窝里任情嘻戏。古有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太短的罗敷女。今有如张曼玉、范冰冰之灿若星辰。而在我看来,金仙的美,朴素自然,不带一点点姿粉气,不沾一点粉饰雕做。宛如林间含有雨露的青青叶片,宛如山峦里羞涩活泼的小小梅花鹿,宛如穿过葱茏麦田的溪流,青青的,轻轻的,不染一丝一缕杂尘,不曾带有一点点的不洁静。
金仙,金色霞光中飘飘冉冉的仙子。真要感谢她的父母,替她取了好听的,且她本人又那样名副其实的名字。
前面说了金仙是大队革委会主任的长女。大队革委会主任的官衔,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大约应是村长的职位,权力也仅次于村支部书记。虽说是小小的芝麻官,可在一千多人口的村子里,也地地道道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可爱的金仙,全然没有一点点骄横和霸道。她和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农家女一样,生长在田野,劳作在田野,她的爱与恨也飘飘杨杨地洒落在田野。
金仙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半粒沙子。记得有一年,开春吧,紧靠生产队晒坝的苕菜田,疯长着贼绿的苕菜,不知是谁家的几根白笼子猪儿串到苕菜田啃吃苕菜,不大一会儿功夫,贼绿的苕菜们就被猪崽儿糟蹋得不成体统,金仙家离苕菜田不远,当她手捏梳子站在田埂上梳理她长长的秀发时,一眼睃见了糟踏苕菜的小猪们。雾气氤氲的清晨,金仙敞开喉咙高高扬扬地喊:“嗨,那家的猪儿跑到田头去了!嗨,那家的猪儿在吃苕菜了,听到没有,赶紧出来吆哦……”金仙喊了好半天,空旷的春日的田野,没有一点点谁的应声。金仙急了,跑过田埂,跳进苕菜田“嗬嗬”地攒起劲地想把几根茏子猪儿吆上田坎。然小猪们却很调皮,似乎是和金仙捉起了迷藏,金仙往东,猪们往西。金仙往西,猪们往东。乍暖还寒的初春,只把个金仙急得满脸通红。金仙动了气,弯腰捡起几块土疙瘩,朝着猪们一阵猛掷:“啃,我让你啃,喊你啃。啃、啃、啃个狗屁!”猪们遭了痛,全“哼哧哼哧”四下逃窜。猪们惊慌失措地嚎叫声,终于引出了它们的主人——秦幺婶。秦幺婶年旬五十开外,人长得高高大大,粗粗壮壮。猛可见她的猪儿们遭打,那气就不打一处来,面色也铸成了猪肝色。只见她双手插腰,气壮山河般地站在晒坎头訇骂:“打你妈个X哟,老娘把你的幺妹脚脚踩脱了嗦?我X你先人板板嘞!”
“来,你来X,你狗X的不来X,看我扯断你的脚杆!”金仙也骂道。
“老娘就要X,你个烂卖X的,你狗X烂货,嫁不出去的烂货!”忽地秦幺婶又高了八度嗓音:“快来看哦,这有个烂货哦,连茏子猪儿都不放过哦……打了我的茏子猪儿恐怕还要偷人养汉哦!老娘屋头男人几大个,嫩婆娘你要不要哦……”
“秦不要脸的,你再乱骂,看我泼你粪水!”
“哦哟,要出人命了,偷人养汉的嫩婆娘要泼粪水罗……”
金仙和秦幺婶对骂着,晒坝里围了好些人,大家伙都不敢指责秦幺婶。因了秦幺婶是生产队出了名的“歪人”,平常里,大家伙都有理无理也让她三分,那个都不愿招惹她。可金仙还是位未出嫁的女娃子,怎能岂能咽下如此一口恶气,怎能岂能咽下这如此的奇天羞辱?委曲的,难受的泪花直在她眼眶里闪动,可金仙不哭,转身跑到晒坝后的粪坑,抓起一柄粪档,舀了满满一瓢猪粪水,几步窜到秦幺婶跟前,兜头朝秦幺婶头上淋下。
秦幺婶焉了,满嘴满脸的粪水终于堵住了她泼辣辣的脏话。金仙一手握粪档,一手指住秦幺婶的鼻尖说:“你给我听清楚,从今往后,你要再敢在生产队乱骂一个字,我就再敢泼你的粪水,你信不信!”说罢,金仙丢下粪档,转身扬长而去。
那次金仙和秦幺婶的阵仗,直把我惊得目瞪口呆。后来,或者说自那次粪水事件后,在生产队干活,就很难再听到秦幺婶开口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