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一个下午,我跟着几个姑娘婶子去河坝薅棉花。日日起早摸黑,实在太困了,地头歇间那阵,我对礼芳说:“瞌睡来了,我去爪棚睡一会儿,等下动工你喊我。”
我爬上生产队看西瓜的高高的草棚子,倒在席垫上,只刚刚眯上眼睛,即刻就进入了香香甜甜的梦乡。我想我那会儿的呼吸应该是均匀的,应该是舒畅的,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四周的一切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只我和我香香甜甜的梦。当礼芳爬上瓜棚将我摇醒,将我摇醒我蹭地坐起身之时,才蓦地发见天宇几乎就要暮色四合了。我很是着急,问礼芳为啥不喊我。
“看你睡得香,没喊!”
我“蹭”地跳下瓜棚,接过礼芳递给我的锄头。当我抬头走出瓜棚的那一刹,嗬,我简直被正前方的景色惊呆了。
我不得不目瞪口呆!我不得不惊诧得目瞪口呆!
西方的天幕整个呈深蓝色,深深的天幕是那样湛蓝湛蓝。湛蓝的不含一点瑕疵。湛蓝的没有那怕一点点多余的颜色。用湖水、用天鹅绒,焉或用碧玉,恐怕都难以穷尽它深蓝的纯净和纯美。最为让人惊叹地,是被蓝色天幕所映衬的、那轮硕大无比的、那轮特大特大的深红色的太阳。为什么讲它是特大特大的太阳,因为倘若用诸如磨盘什么的来和它相比,都实在太不足道了,都实实在在大微小了。因为那会儿我亲眼所见的太阳,实实在在分分明明足足有一间圆型的草房那样大。且那太阳笔直直地就立在棉花地的那一头。那圆型的草房那样大的太阳,它不是悬浮在天空,而似乎就是笔直直地站立在棉花地的地头。似乎它就在驻足在棉花地里。它离我那样近,近得似乎只离我不过六、七米远,近得似乎只要我跨过棉花地,我就可以伸手轻轻触摸它,我就可以激情地拥抱它,我就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亲近它了。近得似乎只要它愿意,它就可以随时引我而去。它就是我的主宰、我的生命、我的在所不惜、我的一切一切
我的太阳。
哦,我的太阳,你在哪里?
太阳不是飘浮在天空,不是在山之巅、海之滨,而是千真万确,万确千真、实实在在分分明明立在我们河坝地的棉花地头呀!
湛蓝色的天幕、圆型草房样的深红色太阳。被深红色太阳染得象镀了金样的一大片一大片棉花、玉米、瓜叶、豆架等等,等等。放眼望去,满地里大片大片的棉花、玉米、瓜叶、豆架已然不是绿色的庄稼,而是谁用金片制成的大片大片的工艺品。
哦,我深不可测的自然!
哦,我深不可测的鬼斧神工!
我深不可测的叹为观止!
多年来,那惊天撼地的景色,那有着令山欲崩令地欲摇的景色,无一不刻不隽刻在我记忆深处,无一不刻不象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织锦,镶刻在我记忆深处,镶刻在我灵魂的深处。
好可惜那时没有摄像机,好可惜我没能摄下那次日落的壮观与辉惶。但我的头脑,我的记忆就是一台最好的摄像机。我由衷地相信,我骄傲地相信,我的的确确是看见了一次最最壮美瑰丽的天宇奇观!
圆型的草房样的深红色太阳,离我是那样近,近得让我颤栗,近得几乎让我叩拜,近得我不得不赞美生之伟大,生之恢宏!
那硕大的深红色的太阳,那硕大的落日景观,那宛如金片制成的大片大片的棉花、玉米瓜果菜豆,是要向我昭示什么吗?又是要向我昭示什么呢?
茫茫天宇,我的神。
我浩大无边的神!
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