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信!”
如山的背夹下挣扎出一线喜悦急迫的目光,瘦黑粗糙如树枝的手抖抖地拆开了信封,信,薄薄一张,内容,短短几行。来福如饥似渴,如痴如醉地阅读着。
信,是省城读书的儿子寄来的,因学习与活动,需要父亲赶快汇寄五百元钱去。来福的儿子您名叫望春。
来福的脸上略闪了闪忧伤与灰暗,随即就扬眉一笑:“又要钱!”
这些年,来福已经习惯儿子望春的信了,信一到,准是要钱,来福明白:省城是大地方,坐要坐钱,站要站钱,儿子也难啦,好在儿子再一年就毕业了那时大把大把地挣钱,来福怕要睡在床上享清福了,“那时,来福就真来福了!”人们都这么说,来福也深信不疑,因此,儿子望春的信就是命令。
将背夹背到镇上,来福不等过称记账,就匆匆来到血站。
来福的妻子去年病死,欠下不少医药费,而儿子的需求绝对不能落空,来福便到山上的一家木炭厂去背木炭,一天也可挣个十多元,可老板总要在月底结帐,除去七扣八扣,也就三百多点,远远不够儿子所需。
天无绝人之路,去年,镇上修建了一座血站,说是山里的水净风净,山民的血液也如同山里的水和风一样,无污染,是上等的绿色血源。怪事,血都是红的,哪有啥绿色血?管他绿色血红色血,只要给现钱就好。于是,来福便成了血站的稳而固定的“货主”了。
可昨天才来卖过血,根据规定,卖血者不能连续不间断来卖血,一则血的质量不好,二则卖血者的身体受不了,因而,血站不同意抽来福的血。
来福急了,一急,那脸上便满是丛山满是沟壑满是阴云满是火炭,像那多余的血全涌上这个瘦黑汉子的脸上了。
来福便苦苦求情:说儿子望春急需钱,而自己又没有其他办法,说家中的粮食家具都已差不多卖完了,而儿子就是自己的生命唯一的希望,儿子没有钱自己不卖血咋办?
工作人员也有一颗肉长的心,听了后,便破例让来福进了输血间。
出来了,来福已毫无力气,惨白的脸上却有灿烂的笑容:手上有了几张钱。将昨天卖血的钱加上,才四百八十元,来福心中十分歉疚:儿子要五百,自己才给凑了四百八十元,咳,儿子呀,那二十元只有你自己想办法了。
“来福,还不快去背木炭,老板发火了,说你再懒散,下月就解雇你了!”
来福背着沉重的木炭如背着一座黑黑的小山,在山道上蹒蹒跚跚。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软便摔倒了,“不好!”来福本能地去抓身旁的小树,可崖畔的小树却最终未能承受住沉重的木炭和来福沉重的心情。
老板赶来了,见那木炭已滚得不见踪影,十分生气:“来福这月的工钱就赔偿这背木炭!”
人们好不容易才把来福弄上山崖,来福已满头满脸血肉模糊了,而口中却痛苦艰难低声呢喃着,人们凑上去,只听见来福断断续续地说:“还差……还差二十元钱!”
电报飞快地到了省城,一家“好又来”餐厅里笑语喧哗杯盘铿锵,一个白面书生正大声呼唤着:“来,兄弟们,今天我望春和你们一醉方休,我爸又给我寄来了四百八十元,哦,不!是五百元钱!”
“望春,电报!”
可一桌狂欢的人却怎么也没有听见喊叫,更没有看见那薄薄的却十分沉重的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