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市公安局法医办公室。虽然江成的胃部还是一阵阵抽痛,但是这个时候他没空去管,他把那张从夏教授那儿拿到的纸张递给钱欣,让她检测一下。钱欣点点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认真地拿起那张纸开始检测。
过了很久,钱欣有点惋惜地把纸张还给江成,说:江队,纸张上确实检测到少量的酚酞,但是由于时间太久,溶液已经挥发了,所以我不能确定还剩下多少有用的信息。
钱欣从试剂架上拿了一瓶无色溶液,把信纸摆在玻璃板上,取出试剂,滴在信纸上。很快,信纸上出现了淡粉色的几个字,但是很模糊,像隔着一层雾看着它似的。
在信纸的下半部分,出现保护,愧疚,常伴老师的字样。盯着信纸看了很久,江成问钱欣:钱欣,这些字你能推测出来什么?钱欣挑了一下眉说:我的直觉是跟女性有关。江成点点头:我希望你的直觉是正确的,你还记得我们去何晶家的那次吗?她说过何洛以前有一个爱慕的女孩,后来因为何晶,与何洛分开了,你说会不会在他寄给夏教授的信里要保护的这个人就是当初何洛爱慕的女孩?
钱欣反问:你去调查何洛的事情了?江成点点头:我去了何洛读大学的地方,在杭州。钱欣的眼神有点疑惑:你一个人吗?江成有点尴尬地点点头。钱欣没继续问下去,只是说了一句:明天,是小陈的追悼会,结束之后就要去公墓了,我们送送他吧。江成的嗓子堵住了一样,回过头,从嗓子憋出一句“好”之后就大踏步离开了。
小陈,是真的离开了……
江成回到自己办公室,电话铃声正好响起。是博物馆馆长打的。馆长说:太好了,终于接电话了。陈警官在不在?江成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说:不在,您找他有什么事?
馆长似乎终于放松下来说:我打陈警官的电话总是打不通呀,他说,如果打不通他的电话就打这个电话,有什么事情这个接电话的人会全部帮我搞好的。真是谢天谢地……
江成耐着性子听馆长说了一大串没有营养的话,也许是馆长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少没有用的话,终于切入正题,说:是这样的,我们馆那本《岳家军记》丢失的事情就不要跟媒体公布了,不然那些捐赠文物的人以为我们没有能力保护好文物,会对我们博物馆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拜托您了。
江成给了馆长肯定的答复后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馆长说:就前几天,陈警官到我这来调查案件的时候,我跟他说了这本书失窃的事情。不过也不知道怎么一直都没有给我说……
突然灵光一现,江成问馆长:那本书是什么时候失窃的?馆里难道不会有摄像头记录吗?馆长“唉”了一声说:这本书是寄过来的,但是包裹得很严实,当时书里面夹了一张纸说“请代为保管这本书,它最好的归宿是博物馆,请原谅我不方便出面,希望它能安静地沉睡下去,和它的秘密一起。”
安静了一会,江成问:这本书确实是岳飞亲笔书写的吗?馆长停顿了一下说:我们检测过,确实是岳飞将军生活的年代没有疑问,但是我疑惑的是岳将军应该不会称自己的军队是“岳家军”,所以即使这本书不是岳将军亲笔书写,我觉得仅凭年代,也是极具历史价值的。
江成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缕希望,他问:馆长,这本书你们有扫描件一类的留下来吗?馆长的回答让江成看到了案件中露出的些许光芒。馆长回答得很肯定:当然有,您要是需要,我来打印出来,送给您。
博物馆的规模不算小但也不算太大,包括馆长在内的工作人员也就十来个,所以很多事情馆长都会自己动手去做,加上馆长也是业内名气比较大的历史学家,于是江成自然而然地拒绝了馆长要送来文件的好意,告诉馆长自己去博物馆拿就可以了,顺便跟馆长了解一下当时那个导游的一些情况。
约定了时间,江成可以放下电话好好思考一下案情了。可是今天的脑子实在是没有办法集中哪怕半点注意力,没有办法,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到楼顶打算抽根烟,排解一下思绪。
可是楼顶已经有人了。穿着白大褂的钱欣用两只手撑在栏杆上,似乎愣神很久了,连江成走近都没有发现。直到江成和钱欣一样的姿势趴在栏杆上,钱欣才回过神叫了一句“江队”。江成“啪嗒”点了烟,淡淡地问:想什么心事呢?钱欣没有回答,却说了一句话:江队,你不是一个人去的杭州吧?江成有点尴尬,点点头。钱欣反过身,靠在栏杆上,把手伸进江成的衣兜,熟练地拿出一只烟,盯着看了一下再狠狠地折断,随即用手指弹到很远处。
江成吐出一口烟气,问:什么时候学会的?钱欣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直接回答说:大学,其实我本来不是学法医的,大一那年,跟我从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居然劈腿我们学校护理系的女生,很不幸的是,我们俩在同一个班级。为了不再见到他,我就去求系里给我转专业,所以就转到了最接近的法医专业。那个时候,顾路和夏胜天天陪我喝酒,出去疯,抽烟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我转到法医也是偶然,你知道吗?我走之前撂了一句特别狠的话,我说以后别让我在公安局见到你,不然我一定解剖你。
江成差点没把自己烫伤。有点好笑地说:这两个混小子,不教你好,倒让你学了一身的坏习惯。钱欣斜了他一眼苦笑说:没想到我没能亲手解剖那个贱人,却亲手解剖了我的好朋友。江成默然。
钱欣继续说:看到小陈那个样子,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好笑,你说小陈那么注重外表的一个人如果看到自己这么难看的样子,是不是要哭?他肯定会求我帮他找整容医生的。江队,我当时都想跟你打五百块钱的赌的。江成捻灭了烟头说:我愿意跟你赌一千块钱。而钱欣的眼泪在她低头的瞬间已经抹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江队,我去把工作服换下来。江成并未阻拦,悲伤总要过去,与其这样一直悲伤下去,不如好好让小陈安息,死在最好的兄弟手上,这也是小陈最不愿意的吧,况且,小陈真的是死在林广手上吗?
正准备下楼的时候,钱欣突然风风火火地上楼,急切地说:江队,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快来看!
钱欣的样子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欣喜,或者二者兼有之吧,但是江成知道这个时候的钱欣肯定是有很不一样的发现了。
钱欣把实验室的灯打开,拿起实验桌面的一张纸递给江成。江成看了一下,疑惑地问:小陈的死因并不完全是身体的打击伤?钱欣点点头: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提取了他的胃内容物进行检测,发现了在秦琴胃里的那种不明物质,进行比对之后,系统的分析是同一种,因为秦琴的身体上并没有明显的出血外伤,所以我认为秦琴的死亡原因就是我们检测到的不明物质。相同的,我也认为这种不明物质会导致小陈的死亡,但是致死原因并不能排除击打伤。
江成点点头:我宁愿他的死亡原因是这种不明物质。钱欣只是深叹一口气。与其让小陈在死前经受这么重的击打伤受这么巨大的苦痛,还不如让他尽快死去,也能结束那样的折磨。
不管怎么样,小陈的死亡讯息倒是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东西,小陈,秦琴,女导游,这种不明物质,那九幅关于岳飞将军的图,莫名其妙用邮寄方式捐赠给博物馆的古书,江成觉得这张网已经在张开,等着他们所有的人往里跳,而现在安静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需要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找到而已……
江成突然问钱欣:当时在博物馆里的那个女导游的死因是什么?钱欣有点疑惑: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啊,是她撞碎安放在《岳飞抗金图》前的玻璃,然后吞掉玻璃自杀的。江成问:你不觉得奇怪吗?一般来说,这些安放文物的玻璃应该是防弹玻璃,不应该会这么轻易一撞就碎掉的,不然的话,偷盗文物的人不是很轻易就可以得手吗?而且,我的猜测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个女导游的胃内容物应该同样有在小陈和秦琴胃里找到的不明物质。
钱欣点点头,表示明白。没过一会,钱欣一脸凝重地拿着检测报告单出来了。和江成想象的一样,果然有那种不明物质。江成嘲讽地哼了一声: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估计那些人也开始着急了。钱欣皱眉问:你是说案情有眉目了吗?江成摇摇头:不是,其实这些线索看起来很多,但是真正对案情有帮助的没有多少,对手留的线索越多,就会使案情越杂乱无章。这样就会拖慢我们调查的速度,他们不论是抹掉作案的痕迹还是找寻什么东西的话都非常轻松,也有时间和精力也能避开我们的搜查。
江成把三张检测报告单都拿着,跟钱欣说:走吧,我们一起去分析分析。钱欣听话地跟了上去。林广失踪,小陈死亡,整个刑警支队除了江成,就只有新来的罗哲和周稳了,想来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还是经验不足的问题,确实不如小陈和林广,可是两人……
江成把三张报告单放在一起,跟钱欣说:现在我们找到三个人共同的死因,但是又很多目击者亲眼看到她吞下玻璃,所以我们姑且把她死因还是列为不明物质诱发的死亡。现在,要调查的就是三个人为什么会接触到这种不明物质,这种不明物质是什么,作为牺牲者,三个人之间的共同点。还有,小陈之前去调查博物馆事件的时候,调查到什么东西了。最重要的是,对手了解到多少?还有一件事……江成皱着眉问钱欣:你有没有觉得苏易的死亡很不可思议?即使他因为秦琴的死很伤心,或者说是内疚,但是他当时并没有任何想要轻生的迹象,在林广见过他之后,他选择了跳楼,这是为什么?原本我并不相信林广跟苏易跳楼有什么直接关系,或者只是巧合,但是在你跟我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后,我开始有点怀疑林广了。
钱欣问:你的意思是,林广有可能就是导致苏易跳楼的真正原因?或者说……钱欣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江成明白,钱欣的意思是苏易是被林广推下去的,但是如果是推下去的,仅仅一门之隔的同事没有听到任何的呼救声,所以江成倾向是林广的一些话起了作用,让苏易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跳楼。但是他的跳楼是到底为了保护什么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还是为了湮灭证据,这已经不得而知了。不过调查的那天苏易办公室门口那个聒噪的小伙子倒是可以问问,虽然他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不过只言片语很有可能会直击问题中心。
那个聒噪的小伙子叫什么?他自我介绍好像是叫****,想了想,明天还是让罗哲去吧,自己确实对这个叫****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把事情吩咐给了罗哲,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刚才注意力转移没注意到,这会胃灼痛的感觉又一次从胃部燃烧起来,顺着喉管涌出口腔,江成看着垃圾桶里黄色的酸液,苦笑了一下。
有人敲门。江成忙把垃圾袋袋口扎起,顺便说了一句“进来”。是钱欣,她用夸张的动作闻了闻空气然后咧着嘴说:是胃酸的味道,江队,怎么回事?江成淡淡说了一句:没事,老毛病了。干他们这一行的,胃几乎都不怎么太好,所以这个理由也说的过去,他不想说是因为小陈而喝酒伤了自己。他看了一眼钱欣,问:有什么新发现吗?
钱欣点头,把一张纸片放在江成的桌上,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很常见的便签纸,江成他们经常会用这种便签纸来记录一些小的事情,比如电话号码一类。但是照片里的纸张是几张揉碎的小部分纸片,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字迹:SOS广。
是小陈的笔迹!江成目光一紧,问钱欣:你在哪儿找到的?钱欣说:小陈的T恤的下摆处,他把线头处拆掉了一点,把纸张放了进去,但是已经碎了,技术部只能还原到这个地步了。
无疑,这是小陈留给他们的,但是他要告诉他们什么?去救林广?林广现在失踪了不说,还是目前伤害小陈的最大的嫌疑犯,而且迄今为止没有人知道小陈去找林广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小陈为何会落得这样的折磨?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林广和小陈一样,被对手伤害了,现在已经……
这种可能性江成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但是这个时候跳出思维定势,寻找新的可能性或许对破案有着更好的帮助。大家都知道小陈去找林广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事,所以大家也就自然认为是林广杀了小陈,但是如果是其他的可能呢……
或许小陈留下的死亡讯息并没有错,找到林广,这个案子就离真相更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