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1日。这是一个开学的日子,兰山市第一小学门口熙熙攘攘,开车送学生们的家长把喇叭按的震耳欲聋,而且兰山市第一小学紧邻着菜市场,这也让在这个特殊日子的兰山第一小学门口比平常更拥挤不堪。
苏易的心里无比地着急,本来兰山市的交通就比较拥堵,而这条街又是去秦琴家的必经之路,苏易懊恼地看着手腕上精致的表,在九点钟之前赶到秦琴那里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了。这下子肯定要被父母骂错过娶新娘的吉时了。苏易看着后面跟着自己的花车,贴在车窗上的大红色囍字和扎在车头前的小巧精美的百合花束都是秦琴亲自选的,想到快要嫁给自己的秦琴,苏易刚有点平静的心又突突地猛烈跳动起来。
恋爱七年,约定在毕业的第三个年头结婚,这段婚姻对于秦琴和苏易来说成功地十分不容易。苏易俊朗的外形和活泼的个性让他无论在职场还是在自己的个人生活中总会收到无数的表白,加之毕业之时秦琴签约外地的大公司,两人成为名副其实的异地恋之后,猜疑和争吵时有发生。好在秦琴的父母也早就认可了苏易,当两人吵架之后,双方父母都会从中调停,而两人家乡又是一个市区的,于是在两家父母的监督和催促下,这段恋爱也终于在今天修成了正果。
八点五十五,兰山市第一小学门口的交通终于渐渐通畅,苏易立马发动汽车,风驰电掣地向秦琴家的方向赶去,不留神,碰倒了一个闯红灯的老爷子。苏易心中大叫“完蛋”,还是下车查看老人的伤势,好在老爷子只是因惊吓而摔倒,苏易满脸赔笑:大爷,实在对不起,我开车太快了,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接新娘都快来不及了,这样吧,我让我后面跟着的婚车送您去医院行吗?老人大度地摆摆手:不用了,你去吧,不过大婚之日要留神,不然会有危险的。苏易再三感谢老人,终于在九点十分赶到秦琴家。
整理了一下西服,苏易拿起后座上的鲜花走进秦琴家,秦琴的父母看到苏易,眉头没有舒展开,反而深深地拧在一起。秦琴的妈妈看到苏易,迎上去说:小易啊,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快急死了。苏易笑着说:妈,对不起啊,兰山一小门口实在是太堵了,车没法过啊。琴琴呢?秦琴的妈妈指着房间门:我估计她生气了,从化妆回来就没离开过房间,还把我们都赶出来了,说要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你。现在还没开门呢。
苏易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跪在秦琴的妈妈和爸爸跟前,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们,说:二老放心,今天我把秦琴带走,绝对不会让她在我这里吃一点点苦,受一点点气,二老随时监督我,还有,谢谢二老把秦琴赐给了我,让我抱着大美人回家。秦琴妈妈的脸色终于舒展开,说:快去吧,琴琴爱发小脾气,去哄哄。
苏易点点头,抱着鲜花,轻轻地敲着房门。可是房内没有任何的回应,安静地连呼吸声都没有。苏易说:大宝贝,快点开门,今天可是咱们的好日子啊,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是我的老婆了,快开门,老婆。可惜仍然没有任何的回答。苏易扭头悄声问秦琴的妈妈:妈,你有房间门钥匙吗?秦琴妈妈回答:原来有,可是现在去哪找啊?家里的卧室门也从来没锁过的。
苏易拧了一下门把手,居然没有锁上,苏易踏进房间之前大声说:老婆,我进来给红包给你咯!当苏易开心地把门推开,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而后面紧跟着的神色欣喜的亲戚们接连发出了惊叫。在苏易此前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让他如此撕心裂肺的场景,穿着婚纱的秦琴是那么漂亮,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但是却要流露出如此悲哀的表情,她长而密的睫毛覆盖在大大的双眼上,只像是一个睡着的芭比娃娃,脸颊上的泪痕让人忍不住想去抱住这个梨花带雨的女孩,她斜坐在窗口,窗帘被风卷起,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告诉这个女孩,她的新郎正痛彻心扉地看着她,因为她身上那件洁白的婚纱上到处是斑驳的血迹,而婚纱的主人早已没了气息。
苏易一步步走向秦琴,她的每一个样子都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而现在的这个样子,苏易希望永远都没有见过。每一步,苏易都走的特别轻,他希望秦琴只是在跟他赌气,只是个恶作剧,让自己以为永远失去了她。但是现实永远不给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秦琴对苏易来说,是那么近,却又让苏易觉得,秦琴离得那么远,好像永远都触碰不到,而事实上,苏易确实再也碰触不到心爱的人了。苏易把秦琴抱在怀中,而秦琴身上的温度也在慢慢逝去,一如她年轻的生命。苏易把头埋在秦琴的脖颈间,恸哭起来。围观的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其中有人已经拨打了报警电话。秦琴的妈妈早已晕过去,被亲戚们七手八脚地抬到房间休息,秦琴的爸爸只能瘫坐在女儿身边,看着早上还面庞鲜活的宝贝女儿现在已经是一具毫无情感的尸体,作为父亲,他内心的痛苦滚滚向他袭来,但是作为男人,他必须要坚强地挺下去,即使只是一个假装坚强的表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易的思绪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男子面目清秀,如果放在街上,肯定会以为是哪个企业的高管,可是男子的身上却穿着合体的警察制服,让他的气质十分严肃,镜片后面是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那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不小心就会沉溺在里面,但是那双眼睛里包含的不仅仅是迷人,更多的是穿透的眼神。男子看着苏易,伸出了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自我介绍到:你好,我是兰山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一支队队长,我姓江,江成。苏易麻木地站起来跟江成握手,却仍然扭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秦琴,而后者正在被法医钱欣仔细地检查着。
江成微微叹了一口气,从事邢警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案件也碰见过不下于百件,但是今天的这个情景确实是自己从警这么多年来最为揪心的场面,也见过无数的尸体,而躺在地上的这个女孩,江成在心里下了一个定义:漂亮却又诡异的尸体。婚礼与死亡,本来是站在两个极端的事物,却被命运之手硬生生地揪合在了一起,一种沾染着死亡气息的美丽。
蹲在地上忙活了半天的法医钱欣却摇摇头站了起来,一脸无奈地对江成说:没办法了,现场被破坏得太严重了,根本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几乎全是杂乱无章的脚印,我采集了一点血迹,具体的分析要回到局里才能做,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很意外的发现。
江成狐疑地望着钱欣,钱欣附在江成耳边说:你问一下,受害者平常有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你应该也闻到受害者身上淡淡的香气了吧。江成点点头,说:具体情况回局里分析吧,我已经让小陈去做笔录了,我在现场再看一下。钱欣点点头,开始收拾工具箱。
正当警方人员准备将秦琴带走的时候,苏易拦在他们面前,激动地嚷了起来:她是我老婆,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们没有权利带走她!江成的助手小陈虽然很同情苏易的处境,但是还是只能公事公办。他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对不起,这是公务,还请您协助我们的工作。苏易没有说话,只是也并不挪步,两人于是僵持在那儿。
江成看到这样的情况,走上前去,问苏易:你今天过来应该很匆忙吧?而且你今天开车在兰山一小的菜市场位置还撞到了人。苏易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江成看了一眼苏易,解释: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可是你的领带打的十分的别扭,还有你的西裤靠近腘窝的部位有泥巴,可是临近脚踝处有一边却没有,证明了你之前的西裤边是不规则地卷起,你一路开车,沾染泥巴的机会很少,前天的时候下过大雨,但是大部分的路面已经干了,只有兰山一小附近的道路还比较潮湿,那个地方靠近菜市场,有水也是比较正常的,而让急着结婚的你下车的事情应该不是小事吧,所以我猜应该是撞到人了,所以你下车处理这件事。刚才我也问了一下你的朋友,证实了这件事。
苏易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刚才的态度,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江成是个心思细腻,观察力极其敏锐的家伙。其它的警方人员把这具美丽的尸体装殓后,运送上了警车。江成也准备离开,苏易在后面迟疑地问了一句:江警官,秦琴,会是自杀吗?
江成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俊朗的五官恰到好处地安放在这张脸合适的位置上,可是现在流露出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悲伤,甚至有一些说不清的无奈,江成想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出更多的东西,可惜对于江成来说,最看不透的永远是人心。
江成摇摇头:对不起,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对于这样的非正常死亡事件,我只可以告诉你,我并不觉得她会在结婚这天自杀。顺便问你一下,秦琴平常用什么香水?
苏易摇摇头:秦琴她,从来不用香水的,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用过,因为她的身上,一直有淡淡的体香,所以以前喜欢她的同学一直叫她“香妃姑娘”。
江成路过客厅的时候,秦琴的爸爸,那个一直低着头的老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江成,嘴角啜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慢慢踱回了房间。江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跟着警车回了局里。
江成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发呆,实际上他的思维正在高速运转着,从现场拍摄的照片和现场勘查的结果来看,现场确实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凌乱不堪的脚印,从秦琴嘴里散发出的幽香的味道,秦琴脸上悲哀的表情,婚纱上面斑驳的血迹,干净得似乎有些异常的墙面,这些都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紧紧地束缚着江成。
江成把眼镜从鼻子上拿下来,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从警校开始,江成就有遇到麻烦的问题让大脑停顿一下的习惯,这样不仅能保证自己思维的敏捷,而且在稍作停顿的时候,很多思路都会明显清晰很多。
没多久,助手小陈,法医钱欣和几个警员都聚集在会议室里,江成重新戴上眼镜,听着钱欣对事件的分析。钱欣刚拿起手上的报告,却又放下,扭头看着江成说:江队,闻到受害者身上香味的时候,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江成想了一下:优雅。钱欣点点头:更准确地来说,是诱惑。这款香水是Dior公司于2004年推出的一款香水,是毒药香水的一个系列,白色毒药。由于它的成功,甚至有人说对男人来说可以叫致命的诱惑。毒药香水系列都是比较符合东方女性的使用,我在受害者的胃里检测到了大剂量的毒药香水的成分,也就是说,受害者喝下了几乎有整整一瓶的香水。
江成皱起眉头疑惑地问:这就是她的致死原因吗?钱欣摇摇头:不会的,香水的主要成分是香料和酒精,喝下的话根本不会致死,只会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已,而且大部分来说,应该是心理上的不舒服。
江成心里有更大的疑惑:可是我们在现场并未发现装香水的容器,不管是高端香水还是低端香水,至少应该有一个容器,在她的房间,我们不仅没找到装香水的容器,甚至我根本没看到任何的容器,连水杯都没有。
钱欣接下去说:而且,我在她的胃里,发现了一种新的物质,计算机也没能分辨出来,我们的记录库里没有相关物质记录。
江成望着钱欣,问:那是什么?
钱欣的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报告,斟酌了一下说:我估计是香水中的某种物质与胃液反应生成的某种化合物吧,据我所知,类似Dior毒药香水这样的高端香水,一般来说配方是绝对保密的,里面使用的花的精油也不一定是你所闻到的那种,不过,你放心,钱欣停顿一下,看出了江成想说的话,接了下去:正规的香水不管是使用的原料还是成品都是食品级的,为的就是防止误食而产生的机体伤害。
坐在一边很久没有说话的小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香水。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小陈身上。小陈抬头看了一下江成,说:法国电影《香水》,江队你没看过吗?那个变态的杀人狂就是杀掉有体香的女孩,然后用她们的尸体制造让全世界为之倾倒的香水。你说,会不会跟那个变态的杀人狂一样,凶手的目标是杀掉她然后制造香水呢?让她喝下这瓶香水的目的就是制造更好的香水,因为苏易也说了,受害者身上有体香的。
不少人都陷入了思索,江成摇摇头:我觉得不会,你从当时的情况来分析,第一,她是个有自主思维的人,从我们采集的口供上也知道了,受害者是把大家都赶出了房间,如果她是遭受胁迫,即使不出声,也会有反抗,可是我们没有见到任何打斗或者是反抗的痕迹。第二,她婚纱上的血迹,那些血迹你们有没有发现,在附近的墙体上没有沾染到,甚至在椅子和桌子上都没有沾染到,好像只是完完全全地只出现在她的婚纱上。她的身上有伤口,但是我们在现场同样没有找到凶器,对不对?据苏易所说,从受害者把自己关在房间一直到苏易去迎娶她,前后不过一个半小时左右,凶手怎么能那么快速地杀完人以后,把现场的血液全部清理干净,而且凶器还藏得这么利落?所以,我不赞成这样的想法。
钱欣仔细地盯着报告,说了一句:我想到了一个人。
江成立马看向她:谁?
钱欣莞尔一笑,说:有传说,历史上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为了获得皇帝的欢心,请教御医,将一种由麝香鹿茸等名贵且有异香的中药材制成的名为香肌丸的药丸放入肚脐,用来保持美貌,据说使用之后可以肤如凝脂,且全身散发异香。
江成突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受害者秦琴喝掉香水的目的是想效仿赵飞燕,让自己的身体上有着更浓烈的香味?
钱欣对江成挑了挑眉: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思索钱欣话里的成分。喝掉香水,只是为了让自己更迷人?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江成盯着面前的茶杯出神,袅袅上升的水汽在江成的眼镜表面形成了薄薄的一层水雾。正当大家准备发问的时候,江成看着小陈说:小陈,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调查苏易身边所有的女性,特别是使用毒药香水的女性,深入调查苏易和她们的关系,找他们身边关系比较近的人进行了解,记住,避开苏易,暗地进行。
小陈合上笔记本,准备离开。江成说:你带上钱法医吧,她对于香水一类的东西颇有研究,我觉得有她在,你肯定能最快时间拿到破案需要的线索。小陈和钱欣点点头离开了。
江成环视了一下四周,看了看一个警员说:林广,你去调一下从七点半开始一直到受害者死亡这段时间里受害者所有的通话记录,最重要的是查到与受害者通话的号码机主身份,最好有一份详细的记录。林广也合上了笔记本,准备离开。
林广把会议室的门推开的时候,江成叫住了他:林广,我记得你是本地人吧?林广一愣:是的,怎么了,江队?
江成意味深长地说:没事,你去吧。记住,用点心思,秉公办事。
林广握了握拳头,走了。
解散了大家以后,江成也从会议室里出来了,他驱车去了秦琴家。秦琴的爸爸似乎在一页之间苍老了很多,陪着红肿的眼睛的秦琴妈妈。看到门口是江成,秦琴的妈妈突然就拉着江成说:孩子啊,我求求你,把害死我女儿的凶手给我,我要千刀万剐他!秦琴的爸爸拉住了她:人家警察同志是来查案子的,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找到害死琴儿的凶手的。
秦琴的爸爸把江成迎到客厅里坐,说:你问什么,我们一定配合就是了。警察同志,你问吧。
江成点点头,却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个人:叔叔,那天跟我们一起出警的一个小伙子,戴着口罩,您还记得吗?他的名字叫林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