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放肆。”
米夫人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看着近在咫尺的庄姨娘,就要举手打她,可巴掌在半空中,却说什么也落不下去,庄姨娘的话让她无比惊惶,以至于必须依靠这种色厉内荏的大声呵斥,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放肆?呵呵!老太太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吓得噩梦不断?金妈妈又为了什么在后院烧纸?老太太被吓死的当日,是谁在外面放了那么大的风筝引人注意?有些事,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内情,却忘了,我才是老太太的外甥女,侯爷更是她老人家的亲生儿子,凭什么你知道的事情,我们会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个自信?”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我什么风筝,这是怎么回事?我全都不知道。”
米夫人面色越发惨白,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却见庄姨娘忽然退了一步,看着她沉声道:“我恨不能立刻就将你关入监牢,受那千刀万剐之刑,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新平侯府的事,没有家丑外扬的道理。所以我才说通了侯爷,让他想办法,最好能让六皇子和苏姑娘知难而退。到最后,哪怕处置了你,你一双儿女的名声总不至于被连累……”
“你在胡说什么?是你……是你设下了这些圈套,让我一个一个钻进去,对不对?”
米夫人忽然打断庄姨娘,声嘶力竭的吼起来,却见对方看着她,轻蔑笑道:“我若要对付你,还用得着设圈套?米薇,你以为若不是我仁慈,你能苟延残喘这么些年?只可惜我想着做人留一线,你却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那些示好之举,反被你当做示威的举动,白瞎了我一片心。”
“呸!”米夫人的眼睛都红了,一口唾沫就啐向庄姨娘,恨恨道:“你怎么有脸说这样话?示好之举?你还对我们娘儿几个有示好之举?庄晴,你这脸皮当真厚的可以,说这样的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老天怎么不落个雷将你这蛇蝎毒妇给劈死?”
“我是蛇蝎毒妇?我如果是蛇蝎毒妇,你们娘儿几个的骨头都烂了。”庄姨娘也激动了,纤纤玉手握成拳头,重重捶着胸口:“米薇,你扪心自问,这些年里我管家,什么时候克扣过你们的份子月例?什么好东西我没想着你们?你还想我怎样做?不是你心如铁石,对我这些善意举动视而不见,还挑唆哥儿姐儿仇恨我,我至于和你们形同陌路?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公报私仇,可我换来了什么?只换来一碗要命的汤,我那可怜的孩儿……就这样没了……”
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泣不成声,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呸!你若真的这样善良,侯爷能一年半载都不来我这里一回?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善良什么公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仗着老太太宠你,这府里你根本就是一手遮天。这会儿还来假惺惺说好话。”
“我假惺惺,你又怎么样?撺掇着哥儿姐儿到处说我的坏话,说我宠妾灭妻,让我在京城勋贵圈子里落下个毒妇的称号,人人都以为你们过的是地狱般的日子,米薇,你如此造谣撒谎,难道还以为你自己会比我坦诚?”
两人互揭老底,声音越来越高,直到外面传来一个婆子小心的劝说声,方醒悟到自己失态了,庄姨娘便坐下来,收敛了脸上怒气,平静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个准话,若是你当真光明磊落,不怕查,我这就去和侯爷说,让苏姑娘和六皇子使劲儿查,往骨头里根子上查,也免得我和侯爷枉做小人,将来你造谣说是我们谋害了老太君。”
米夫人面色苍白,胸脯剧烈起伏着,庄姨娘讥诮看着她,冷笑道:“怎么?当真要彻查?那好,我这就派人去请侯爷回来。”
“我当然不怕查。”这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但旋即米夫人就又坐直了身子,沉声道:“但是你之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家丑不能外扬,更何况这是老爷的意思,夫唱妇随,我没有道理和老爷唱反调。”
“什么意思?不查了?”庄姨娘眉头一挑:“太太,我希望你弄清楚一件事,不让苏姑娘和六皇子查下去,是为了侯府名声,我和侯爷可绝不会让这件事如此算了……”
不等说完,就听米夫人怒气冲冲道:“那你们到底要怎样?”
“要怎样?自然是暗中查访。你如今就祈求上苍保佑,保佑我们不要像苏姑娘那样厉害,昨儿不过半天时间,就看见了后院中那堆纸钱灰烬吧。”
“你……你混蛋。”
米夫人悲吼一声,可庄姨娘丝毫不理会,铁青着脸转身而去,这里米夫人就跌坐在椅子中,看见大丫头红巧进来,她便喘息着喃喃道:“难道……难道真不是她做的?是啊,她这样做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可……又会是谁?莫非……老太太真是发了癔症,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话音刚落,就听红巧轻声道:“太太,苏姑娘到现在还在二姑娘房里,没有出来的意思,这眼看就到晌午了,您看……”
米夫人面色变幻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方霍然起身,斩钉截铁道:“这些日子京城都传这位姑娘机智无双,既如此,我便去会会她。”
“太太要亲自过去?”红巧惊讶问了一声,米夫人点头道:“没错,二姑娘大病初愈,我这个做娘亲的,去看一看也是人之常情。”说完整了整衣衫,便昂首挺胸走出去。
苏兰心和梁明瑜此时已经说到了京城哪家的点心好吃,正说得热烈,就听说米夫人过来了,梁明瑜面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而这边苏兰心则几不可察的微微挑了一下柳眉,暗道终于登场了吗?原以为还要等一阵子呢。
米夫人款款进来,苏兰心见礼后,她便请对方坐在自己对面,先问了梁明瑜几句身体情况,这才转过头道:‘这两日辛苦姑娘了,娘娘心中悲痛老太君的逝去,竟不由分说就将姑娘扯进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中,还望姑娘体谅娘娘的心情。你也不要为难,有什么说什么,将来我进宫,会为你在娘娘面前分说的,想必那会儿娘娘已经平静下来,自然会理解姑娘的苦衷。“
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过多伸手侯府的事情了,哪怕事关老太君的死。
苏兰心也算是宅门出身的女孩儿,哪会听不明白米夫人这番体贴之下的警告?她有意试探对方,便连忙垂首轻声道:“多谢夫人宽慰,不过娘娘既然郑重拜托过我,甚至以随身玉佩相赠,兰心虽不才,却也不敢有负娘娘重托,必当尽心竭力才是。”
话音落,只用眼角余光暗暗观察米夫人,果然就见她面色变了一变,接着方冷笑道:“姑娘既这么说,我也不说什么了,免得枉做小人,倒显得我心虚似的。”
苏兰心微微一笑道:“夫人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梁妹妹一直害怕此事牵连到您,如今您能够让我放心彻查,可见是心怀坦荡。”
米夫人面色又是一变,心里知道苏兰心这是起了怀疑,并变相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于是便转向梁明瑜道:“你也是,你苏姐姐如今重任在身,你一个劲儿拉着她说话做什么?娘娘只给了她半个月时间,让你这样耽误,她还要不要去查事情了?”
梁明瑜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得不答应下来,忽听苏兰心道:“夫人不要责怪梁妹妹,也是我自己心性不定,和她说的兴起,就把正事儿忘掉,倒连累她挨了你的训斥。这会儿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夫人说的是,时间紧迫,我也不能这样悠游自在下去,今天下午再过来吧。”
米夫人面色愈发难看,却还是强忍着怒气道:“既如此,我不虚留姑娘了,反正下午你还是要过来的,需要问什么人的话,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找来。”
“多谢夫人体谅关怀。”苏兰心站起身施礼告辞,梁明瑜送她到门边,忽见弟弟梁明理走过来,满头的汗水,她便连忙将少年介绍给苏兰心,又含笑问道:“从哪里回来的?怎么这样一身的汗?明明今儿风还不算小。”
梁明理道:“风虽然不小,但太阳大啊,我在屋里闷了,就去花园坐了坐,回来时看见下人们收拾那些花圈纸马之类的东西,金灿灿明晃晃各种颜色的都有,就看了一会儿,别说,张三的手真是巧,上次他扎得那个特大风筝,可惜断了线,也不知飞去哪里便宜了谁,真是想想就觉得……”
不等说完,忽见米夫人走出来,面色黑得跟锅底灰似的,劈头骂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着玩,你祖母尸骨未寒,你倒想起风筝来了,你的孝心哪里去了?没出息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回去?就是没事可做,为你祖母做几篇祭文,到时在她灵前烧了,告慰她在天之灵也好。”
梁明理和梁明瑜都被训懵了,梁明理垂头丧气道:“是,我……我其实只是来看看姐姐。”说完转身蔫头耷脑去了。
这里苏兰心也随即离开,梁明瑜和米夫人回到里屋,见母亲脸色发白,她就疑惑道:“娘怎么了?刚刚突如其来的吼了那些话,连我都看出不对劲儿来,苏姐姐岂会放过?你无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米夫人这才惊醒,连声道:“你……你也觉得我不对吗?是了,怎么可能对头?只是……我实在是有些心慌,明瑜,刚刚你弟弟说的那特大风筝,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梁明瑜纳闷道:“我不知道啊,这个得问弟弟,怎么了?这个季节只要是有风的日子,放风筝的人也多,怎么娘吓成这个模样?”
“你……你不知道,刚才那个女人来我面前说过一句话,她问我老太太出事的时候,那放风筝的人是谁?”
梁明瑜皱眉道:“她问你做什么?难道你会知道?再说祖母出事,和风筝有什么关系?”
米夫人喃喃道:“当日你祖母出事之前,有人在院里喊好大的风筝,大家都出去看,就是这时候,你祖母便在里屋出了事。我原先也没把这两件事想在一起,以为只是巧合,可那女人这么一问,我心里就慌了,偏偏你弟弟刚才说了那样的话,难道说……难道说当日放风筝的人是明理?”
梁明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语道:“难怪母亲失了分寸,如果真的是弟弟放了风筝,那……那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刚刚才给苏姐姐说了烧纸的事,想着给她点准备,怎么……怎么又出了岔子?”
米夫人此时也是心乱如麻,忽听梁明瑜断然道:“不对,就算母亲……母亲要谋害祖母,又怎么可能安排弟弟去做这件事?这不是把弟弟给害了吗?哪有做娘的会这样狠心?苏姐姐不是笨蛋,这个疑点她不会不考虑的。”
米夫人怔住了,喃喃道:“你说的没错,我难道会害自己的儿子?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个。只是那女人特意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不行,明瑜,我如今心里越来越不安,你须得赶紧将那件东西处理掉,不然被人发现了,就是天大的祸事。”
梁明瑜奇怪地看着米夫人,忽然疑惑道:“娘,你怎么这样紧张?……当然了,我……我不是说这事情是你做的,只是……你不会在其中也……也参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