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这可折杀妾身了。”月姨娘这一辈子做过最离谱的白日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有太医过来给自己看病,腿一软,险些就跪了下去,幸亏杏花就在她身旁,连忙扶住了。
苏兰心却是和母亲截然不同的态度,听了齐博的话,不由眼睛一亮,急切道:“当真?你……你能请太医来为姨娘看病?这……这会不会太无礼了?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有官职的。”
“这有什么无礼的?我说苏姑娘,你不要太小看我这个皇子的面子啊。谢文生乃是太医院骨科最拿手的,明儿就让他过来为姨娘瞧瞧。”
皇子的颜面不容亵渎,齐博一锤定音,得到苏兰心诚挚的施礼感谢。
“好了好了,不要整这些繁文缛节,若是真心感激我,赶紧把你整理的东西拿来给我看看,咱们一起参详参详。”齐博早就迫不及待了,这半天就是耐着性子呢。
苏兰心微笑,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自己整理出来的信笺,递给齐博道:“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
“我的天,你竟然整理出了这么些?”齐博惊叫一声,坐在椅子上就迫不及待看起来,只看了第一行,便惊讶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梁姑娘有事隐瞒?这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在梁府时并没有听你提起过啊。”
苏兰心淡淡道:“侯府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好明说。明瑜妹妹和我说话时,眼光游移不定,这是心虚表现;且我看她的眼神,紧张恐惧内疚各种情绪都有,十分复杂;还有,她说她是悲伤过度所以卧床不起,茶饭不思,可我握着她的手时,却感觉到她的脉搏并不细弱,甚至还跳动的颇为有力,这样的人怎可能虚弱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唯一解释就是她并不愿意和我多接触,所以便以这个做借口,不然我在府中询问,她作为和我认识的主人,总该陪同的。”
“为什么?她难道知道什么内幕,所以不敢和你在一起,生怕不小心露了口风?”
苏兰心道:“这个不好说,但她总该知道些咱们不知道的内情吧;又或者,她这样做是为了避嫌疑。反正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真诚以待,这点是肯定的。”
齐博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件事原本她母亲就有重大嫌疑,所以无论她是隐瞒还是避嫌,都说得通。”说完又往下看,却在看见第二行时惊得跳了起来,惊叫道:“你说在后院烧纸钱的人是金妈妈,为什么会如此说?”
苏兰心连忙道:“并没有肯定呢,你没看见这一行后面画了横线吗?这便是表示疑问,我只是这么怀疑罢了。”
“说说你的理由。”齐博来了兴趣,忽听门口有沙沙脚步声响,转头一看,就见月姨娘和杏花刚刚出了门,看来也知道这是关于新平侯府老太君之死的事情,她们并不方便听。
“唔!就剩下咱们两个在屋里了,会不会有些不方便啊?要不然咱们去院子里?“
“有什么不方便的?”苏兰心淡然道,然后又冲屋外喊了一声:“微雨,上壶好茶过来,一个个让王爷吓得手足无措了吗?”
“我又不是老虎。”齐博瞪了苏兰心一眼,接着又犹豫道:“这孤男寡女的,本王倒是不怕,只是怕对姑娘的闺誉有损。”
苏兰心冷笑一声,摇头道:“闺誉这种东西,有没有对我来说有什么两样吗?只要王爷不怕,我怕什么?反正我的孤僻丑陋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
“别这么说,你心思聪敏端庄大方,是个好女子。”齐博正色道,却见苏兰心讥诮一笑:“是吗?你是皇子之尊,人人都说你是放浪狂妄之辈,可我并没有听说你招惹过什么风流债务,就可以知道你在这方面十分小心,生怕被人讹了要你负责吧?怎么你和我在一起就全没有这些小心顾虑?还不是因为我的名声,没有人认为你能和我有什么牵扯,所以你才放心大胆的无礼么?这会儿却又说担心我的闺誉,真真可笑。”
齐博被她窥破心意,不由俊脸通红,心虚道:“这个……先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只是如今,我对姑娘并无任何看轻之意……“
不等说完,就见苏兰心莞尔一笑,抿嘴道:“你现在当然不敢看轻我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也从来没有看轻过自己,只要行得正坐得端,管别人怎么说呢,咱们又不是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活着。”
齐博深深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你知道番邦的传教士吗?”
“就是那些坐着大船来到大夏的人?据说他们的国家远在天边,百姓的风俗习性和咱们截然不同,就连样貌都是蓝眼睛黄头发,他们信奉的是什么上帝,不信佛道,也不信胡人的真主,你指的就是他们?”
“没错,姑娘果然渊博得很,连这个都知道。”齐博点头笑道:“我还是少年的时候,听他们说过一句话,说上帝为你关上门的同时,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是鼓励人在逆境中进取的道理,话很不错,我却觉着其实纯属扯淡,上帝真要是这么好心,干脆别给你关门不就行了,也省得还要费劲开窗……”
不等说完,苏兰心已经笑得弯了腰,摇头道:“多好的一句话,让你这歪理一解,立刻就不伦不类了,你是存心要气死人家吧?那些传教士也挺不容易的,我前些天还听人说他们在南城接济贫民呢,怎么就和你结了仇?”
“我只是心里这么想的,并没有说出来,好歹咱们也是受儒家教育的,那些番邦蛮子的歪理怎能不偷偷批驳一番。不过今日听了姑娘的话,我才知道我到底还是偏颇了,其实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你虽然面容被胎记所毁,却因此而锻炼出超然于俗世女子的心胸气魄,这可不就是关了门后又给你开了一扇窗吗?当然,你是大夏人,这其中肯定没那个上帝什么事儿,应该是老天爷给了你这样的命运。”
“我一句话,就引来了你这一车话,王爷当真是舌灿莲花之辈了。”苏兰心笑着摇头,又看向自己列的那张纸,指着第二行记载金妈妈的线索道:“说回正事儿,我之所以会怀疑那堆纸钱是金妈妈烧的,就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便沉吟不语,似是在整理思路,不过很快便问齐博道:“你还记得咱们问她清不清楚为什么叫她过来时,她的表现吗?”
“怎会不记得?那一幕我短时间内都不会忘。”齐博摇头失笑:“老天,我长这么大,也没看见骂人这样厉害的妇人,还是个老太太,那会儿她已经知道娘娘怀疑老太君是被谋害,所以派了我们两个彻查,一听了你的话,便指天指地咒骂不休,把凶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尽了,好嘛,这要是查到最后,发现老太君就是惊吓而死,压根儿就没什么凶手,我们都对不起她那番花样百出又不带脏字儿的叫骂。”
听齐博说的有趣,苏兰心也忍不住笑了,点头道:“对,当时我也震惊了。只是你再想想,她知道假山后有人烧纸钱时,又是什么表现?”
齐博仔细回忆了一番,喃喃道:“她当时也很愤怒,嘟囔了几句……”说到这里,忽地一下子站起来,失声道:“不对劲,难怪你会说她可疑。”
“你也想通了吧?”苏兰心看见齐博的表情,就知道他明白了,却仍是解释道:“在老太君后院烧纸钱这种行为是很过分的,如果不是主子下得命令,这种行为甚至可以当做是诅咒。金妈妈对还没确定的凶手滔滔不绝骂了一刻钟,可是对于烧纸钱这种过分行径却轻描淡写带过,我仔细回想过,她最喜欢的骂人话,什么“杀千刀的,禽兽不如,丧尽天良”之类的可全都没用在烧纸钱的人身上。如果老太君没有事,这种反常还勉强可以解释的通,毕竟没什么后果;可如今老太君已经死了,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本该最相信鬼神之说,若是我,第一反应就是老太君是被这烧纸钱的人诅咒死的,可她却对这件事一带而过,这不是很反常吗?“
“没错,所以造成这种反常的原因,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个烧纸钱的人是金妈妈,即便不是她,也该是她安排的,最起码她是知道内情的。”
齐博兴奋地一挥手,然后目光落到信笺上,兴致勃勃去看第三条疑点,然而只看了一眼,他便是一愣,呐呐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这个列到第三条来了?这个问题若是知道了,岂不是就真相大白?这该放在最后一条才是。”
苏兰心实在坐着无聊,便拿过一旁的绣活来做,此时一边扎着花儿,一面解释道:“怎么会?让老太君惊吓而死的人是谁,和这背后的凶手是谁,在我看来,这是两个问题。你难道没看见这第三条问题的后面是和第二条的金妈妈之间联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