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博知道苏兰心性情,且因为夫妻两个都不是奢侈的人,所以王府中人手的确不多,上次还被太子说白糟蹋了这么好的宅子,要齐博拿出一个王爷该有的气势,不然容易被人说是韬光养晦。
因就哈哈笑道:“你既真有这个心,那本王做主,就收了你们。”
红莲忙磕了头,千恩万谢地出去了,这里齐博就坐到苏兰心身边,念叨着明天要准备什么,不等说完,就听妻子道:“又不是在京城,王爷王妃出行还得有个大阵仗,带点吃的喝的就完了呗,难得自在一回,你倒忘不了那些繁文缛节了?”
“唔!娘子说的是,那咱们明儿就撒欢了玩,看完菊花,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风景好的山水。”
“打住,你想累死我啊,就看看菊花,下午便回来吧,我可不要露宿山野,哪怕你烤的兔子确实不错。”
夫妻两个说笑一回,把这事儿彻底定下,天也就黄昏了,于是吃过晚饭早早安歇,只等养精蓄锐第二日好上山赏菊,不提。
也是天公作美,第二日恰好是个大晴天,正是秋高气爽之际,碧蓝天空上洁白云彩随风而动,变幻出各种形状,路上秋风阵阵,送来花果之香,只令人心旷神怡。
白岩寺的和尚看见几人衣衫不俗,心知是富贵人驾到,都小心殷勤服侍着,齐博和苏兰心却不愿意有这样排场,索性先捐了香油钱,接着只说随便逛逛,不许那些和尚打扰,和尚们得了钱,又不用服侍,自然高兴万分,也就随他们逛去了。
不过是县郊外一座寺院,又不是什么名寺,自然无法和那些出名的大寺庙相比,不过却也有独到之处,胜在环境清幽雅致,尤其后山那一大片菊花园,当真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据红莲所说,这里先不过是一些野菊花,后来不知为何,也无人打理,便慢慢又有了些大朵的菊花,再往后,时不时就会出现几株名品,寺庙的僧人深得自然之道,并不去照管,最后竟成了这么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园子,不能不说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迹,可见这里是真正的佛地,才能得菩萨们如此眷顾。
对这个说法,齐博和苏兰心自然嗤之以鼻,齐博便道:“哪有这样道理?天下多少名寺,怎么不见菩萨去照应?这不过是那些和尚吸引香客的托词罢了,就如同汉高祖斩白蛇起义,都是些愚弄人的手段。”
苏兰心也笑道:“让你这一说,我倒有些同情这里和尚了,下了这么大力气,编出来的故事也算不俗,却也没吸引来几个香客,何苦来?”
红莲笑道:“这却也不是,今日人格外少罢了,说是城东老君观做法事,因为那观里有个九十多岁的道长,所以人人信奉,今儿就全都赶了去,这也是凑巧,不然平日里这白岩寺的香火可十分鼎盛呢。”
齐博道:“还有这样事?你怎么不带我们去看看?九十多岁的道长,怎么我不知道?这样高龄的寿星,连父皇都会召见啊。”
红莲道:“我想着王妃未必爱凑那个热闹,成百上千的人,不说别的,单那腌臜气味也受不了啊。至于这样高龄为何名不见经传,我却不知了,也许是皇上召见王爷不知,又或许他不过是放出这等风声愚弄人,就如这白岩寺的菊花一般。”
几人一路观赏菊花一路说话,不知不觉就快到晌午了,苏兰心走得腿酸,眼看后殿廊下有给香客们预备的长椅,就对齐博道:“过去坐坐歇一会儿,先前知客僧不是说要款待我们斋饭么?我料着他们也快弄好了吧。”
这种合理要求自然是要答应的,于是众人来到廊下坐了,不远处长椅上还有两个老头儿,见这么一大群人过来,好奇地看了两眼,也没多加理会,仍是聊着自己的天儿。
齐博苏兰心坐着离他们近一些,红莲和下人们不敢逾矩,只随意找了周围石头坐着,许是累了的关系,也没人说话,只听见俩老头在那聊得口沫横飞,听着听着就觉着这乡野村谈也十分有趣,尤其是看齐博和苏兰心都面带微笑听得入神,于是更没人不识趣地出声打扰了。
两个老人先是说了些家庭琐事,儿女亲家,接着身材胖胖的那个就说起上个月儿子成婚置办的酒席不值当,足足花了近十两银子,可味道也不好,尤其是其中灌血肠,不知是从哪里买的,都隐隐有些臭味儿了,吓得主人家吃了一口就命人去席上把这道菜全撤掉,过后要找大师傅退银子,那厮却不肯,大喜的事情,为这个倒惹了一肚子气。
苏兰心便小声对齐博道:“这里的灌血肠,就是前些日子你和玉芙说的那个吧?果然民间好这口儿的人不少,竟然还能堂而皇之端到酒席上去。”
齐博笑道:“当然不少,你听说过杀猪菜么?这灌血肠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道,我少年时曾去过辽东,若说杀猪菜,再没有比那里做的更地道的,酸菜白肉,白菜猪肉粉条,萝卜干子,里面煮的大块熟肉,还有这血肠,虽吃的粗鄙,却着实酣畅,你若能忍一忍,咱们回府后,哪天也杀一口猪,请那擅长的人现灌了给你吃,你就知道那真是美味了。”
说完就听干巴瘦的老者对胖老头笑道:“你这样精明人,也能上这样当?若说别的也罢了,只这灌血肠,你怎么不去黄家猪肉铺子订?黄二刀虽是个地痞无赖般的人物,可他的灌血肠着实是一绝,我每个月都要吃一次的。”
胖老头苦笑道:“何尝不想在他那里买?可我那是儿子成婚的酒宴,得买多少根?他就是杀十头猪也灌不来那么些,所以我听说那大师傅能买到新鲜货,就由着他去弄了,哪想到后面会上这个当。说起来,黄二刀家的熟肉也就是一般般,但这灌血肠,我真是服气的,听说他是祖传的手艺,他爹那会儿,就擅做这个,咱们县城里许多人,都是他家二三十年的主顾。”
瘦老头点头道:“你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他的灌血肠确实鲜美无比,听说县太爷每月都要买几回吃……”
不等说完,忽听大殿里“咚”的一声,两人吓了一跳,瘦老头连忙起身去看,这里青山也跳起来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回来道:“没什么,就是一个妇人上香时不小心把旁边半人高的铜烛台给碰倒了,幸亏没伤着人。”
说完就见瘦老头也赶了回来,对胖老头哈哈笑道:“是一个妇人碰倒了烛台,所幸无人受伤,我刚刚说到哪里了?是了,我说到县太爷也要买黄家的灌血肠吃……”
不等说完,就见胖老头吓了一跳,双掌合十念了两声佛,方心有余悸道:“你还敢说?都是咱们在这里说什么血肠熟肉的,结果惹恼了菩萨,才出了这档子事,你赶紧闭嘴吧。”
瘦老头撇撇嘴,满不在乎道:“你这话好没道理,菩萨若是怪罪咱们,该当让咱们出点什么事,怎么会让人代我们受过?叫我说,根本不关我们的事,该是那妇人心不诚,又或者犯过什么错,菩萨才警告她呢。”
齐博和苏兰心相视一笑,觉着这俩老头倒也十分有趣,信佛的人,竟还有这份言谈无忌的潇洒,实属难得。果然,就听胖老头喃喃道:“你说的没错,那不该是咱们的事,这锅咱们不用背。”
“那是。”瘦老头洋洋得意道:“说不定菩萨听着咱们聊世情百态,还听得津津有味儿呢,你看那边那一对一看就是出身富贵的小夫妻,不都听的出了神?”
齐博和苏兰心一愣,旋即明白瘦老头是指自己两人,不由都笑了,齐博便拱拱手道:“我与内子游玩得累了,便在这里歇脚,幸亏有两位老丈说笑解闷,两位不必管我们,尽管继续畅所欲言就是。”
“啧啧,听听这大言不惭的,我们倒成说书的了。”瘦老头哈哈一笑,接着又说起县太爷买灌血肠的事,胖老头就纳闷道:“县太爷爱吃这一口,多吃几次也不是个什么事儿,怎么你倒念起个没完了?这又不是贪赃枉法,老说道有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瘦老头哼了一声:“两个多月前,我家里来了客人,所以我就去黄二刀家订了两根血肠和两斤熟肉,他说过第二天一早就给我送过来,结果第二天来得时候太阳都老高了,且只有熟肉,血肠说是在路上漏了,就扔了。你说,这话谁能信?他是狗吗?用嘴扛着血肠的?才能给咬破漏了?哼!叫我看,分明是县太爷那天也订了血肠,他没奈何,就把我订的两根拿去巴结县太爷了,却跟我撒这种谎。”
胖老头也撑不住笑了,指着瘦老头道:“你啊你啊,显见得是老了,这样事情也斤斤计较?再说,就算真是拿去巴结县太爷了,这也正常,人往高处走,有数的,县太爷只要帮他说句话,他就有不尽的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