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让荷香泪如雨下,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等到老爷发下这句话,只是有什么用?当日为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和睦,她的身子早就让药毁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骨肉。
一念及此,不由悲从中来,却不敢让苏天茂看出痕迹,于是连忙福身谢过,然后就跟着张姨娘如同逃走般匆匆离去。
月姨娘看着苏天茂的神色,知道老爷这是遇到了天大喜事,忙捧过热茶,凑趣笑道:“老爷遇上了什么喜事?这样高兴?”
“你也看出来了?”苏天茂美滋滋喝了一口茶,目光难得温柔地看着自己这个美妾,三十多岁的月姨娘虽然因为生下苏兰心而落了些伤病,平时日子也不算顺遂,但她底子原本就好,此时看去,仍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这让苏天茂心中更加得意了。
平心而论,苏天茂这个渣的不能再渣的老家伙,虽然自私狠毒刻薄无情,但非常让人惊奇地就是:他在家室这方面,竟还勉强能算上是一个好男人。
苏家家大业大,又沾着苏天成的光,也能算是一半官宦之家,可即便如此,苏天茂身边却只有一个发妻两个妾室,十余年的时间都没有纳新人进门,彭氏这个发妻品行糟糕,姿色又不是上乘,商户出身更谈不上高贵,但许是“志同道合”的关系,她的正室地位竟屹立不倒,并且一直牢牢掌控着管家大权。
张姨娘生了个儿子后,操心不少,如今已是年老色衰,月姨娘虽是风韵犹存,但在寻常人眼中,也是人老珠黄,可就这么三个人,一直陪伴苏天茂到现在,若说他不舍得纳新人的银钱,这却真是污蔑,老家伙虽然热衷赚钱,但还真不吝啬。
也所以,当日月姨娘才不肯和女儿一起搬去园中居住,宁愿就在这小院里等待不知何时才会过来一趟的老爷,无论苏天茂值不值得她爱,这个可怜女人却真是把他当做天来敬爱的。
所以苏兰心虽然也迷信,对报应之说却是嗤之以鼻:如果真有报应,为什么她爹这种该遭天打雷劈的混账男人,还能得到母亲的爱?甚至自己明明恨他,却还不得不遵守父女伦常,有什么好东西都得给他一份。
此时月姨娘见了苏天茂这种目光,心下越发温柔喜悦,坐下笑道:“老爷到底有什么喜事?可以说出来么?也好让妾身恭喜老爷。”
“哈哈哈,同喜同喜,这还要感谢你给我生了一个好女儿。”苏天茂哈哈一笑,握住了月姨娘的手,感慨道:“当日二弟说心丫头有富贵之相,我还以为他只是胡乱安慰我,如今看来,到底他是读书人,文曲星下凡来的,这看相的本领也不一般,比那些街头算命的强多了。”
月姨娘一听这话,知道事情和苏兰心有关,不由惊讶道:“老爷何出此言?富贵之相?心丫头吗?”
“是啊。”苏天茂咧开大嘴,正要将今日之事说给月姨娘听,忽然想到齐博的嘱咐,只好强压下激动兴奋的心情,咳一声道:“那个……她将来要嫁入王家,难道还不算是富贵吗?”
月姨娘微笑道:“老爷,妾身是女流,没有老爷这份儿雄心,妾身也不盼着心丫头富贵,只要她衣食无忧,夫妻和睦,妾身就知足了。”
“妇人之见。”苏天茂斥了一句,想想又觉着不放心,别看他在齐博面前摆足了父亲威严,可一想到自家女儿那执拗性子,再想到睿王爷杀气凛然的护短之言,老家伙心脏也颤了几颤,因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要未雨绸缪,便对月姨娘道:“这人间之事有时候也说不准,王家到底家大业大,一旦有什么反悔,你务必要劝心丫头想开些,她的婚事包在我身上,绝不会委屈她一星半点儿。”
月姨娘立刻会错了意,颤声道:“怎么?王家要反悔?”
苏天茂满不在意道:“他们爱反悔就反悔去,我们心丫头如今名满京城,王家若退婚了,正好再给她找个好人家。”
“老爷。”
月姨娘一下子就哭了,泪如雨下道:“还哪里还能找得到王家这样的好人家?心丫头名满京城,可您不知道她是什么名声吗?如今……”
“哎呀,又不是说他们家一定就会退亲,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苏天茂呵呵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若不是真有好处,我比你还怕王家退亲呢。”
月姨娘想一想,觉得苏天茂说的也没错,因微微放下心来,嗔怪道:“老爷也是,无端端开这样玩笑,真真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呵呵,老爷我这就叫得意忘形嘛。”苏天茂嘿嘿一笑:“行了,叫厨房弄几个好菜,再烫一壶好酒,我今儿晚上在你这里吃。”
月姨娘连忙答应着出去,这里苏天茂越想越得意,最后连小曲儿都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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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是七皇子。“
从明悦殿出来,苏兰心还想着这一团乱麻到底该从哪里破头,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要去和齐博好好商议一番,因正出神想着,忽听身旁玉芙提醒了一句。
她回过神来,果然就见不远处一个丰神俊朗,锦衣华服的青年正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下迎面而来。
这一行人大概是从前面那个拐弯处拐过来,所以玉芙发现的时候,她和苏兰心已经来不及躲避了,两人只好避到道路旁边,默然跪下见礼。
却不料那七皇子竟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看着苏兰心,上下打量几眼,忽地轻笑一声,戏谑道:“哟!这不是六哥倚为心腹的刑部从五品主事苏姑娘吗?怎么?皇祖母或是皇后娘娘又宣召你进宫了?”
这话的口气充满嘲讽,再加上他并不叫苏兰心平身,侮辱的意思就更明显了,玉芙在一旁气得不行,苏兰心却似无所觉,沉声道:“并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召下官入宫,而是下官如今负责芳嫔悬梁一事的调查,所以皇上特许下官后宫行走。“
“呵呵!宫里这群废物真是该死,这么一点儿小事,也得找外人来查。”七皇子冷哼一声,然后便扬长而去。
直等到他走的没了影子,玉芙才连忙扶起苏兰心,小声道:“姑娘别生气,七皇子这是心里有气,故意拿姑娘撒气呢。”
苏兰心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七皇子似是对我十分痛恨,可我实在不记得我和他有什么过节,难道芳嫔生前有得罪过他吗?”
玉芙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殿下虽然还没有开府,但也是住在皇子殿中,素日几乎不怎么进后宫,即便来了,也只往岳贵妃和慈宁宫那里去,芳嫔娘娘一年和他都见不到几次,哪里会得罪他?”
“那就有些莫名其妙了。”苏兰心摇头自语,玉芙犹豫了一下,方小声道:“七皇子是岳贵妃所生,岳贵妃和皇后娘娘暗地里有些不和,这一次姑娘是奉皇上和皇后命令彻查娘娘的案子,所以七皇子大概不高兴吧。”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好歹也是个成年皇子了,就算因为我和六皇子走得近,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不至于恨到要当面羞辱我吧?
一直到出了宫门,苏兰心眉头还紧锁着,让等在宫门外的齐博没来由就是一阵心虚,暗道怎么回事?不会是她得到消息了吧?不可能啊,我上午才和王昊说完,她那个时候只怕已经进宫了,怎可能这么快就得知消息?
心中一面想着,便满面笑容迎了过去,对苏兰心道:“怎么了?眉头皱的这样紧,莫非有人欺负你了?好狗胆……”
“且先别忙着骂,悠着些吧。”
苏兰心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来,听齐博骂欺负她的人是好狗胆,不觉好笑,暗道七皇子是狗的话,你这兄长是什么?狼狗吗?
齐博听见这话,知道苏兰心并非是因为退婚之事生自己的气,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呵呵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受欺负,想着为你讨回公道吗?”
“王爷觉着,七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兰心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倒叫齐博吃了一惊,知道心上人不会无的放矢,六皇子的面色也郑重起来,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才慎重道:“七弟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到底是岳贵妃和父皇的儿子,心里能没有城府么?素日里不遇大事的话,也能沉得住气……”
不等说完,就听苏兰心追问道:“那若是遇见了大事呢?”
“遇见大事?”齐博愣了一下,接着皱眉道:“我和他往来也不多,不过从前大家都住在皇子殿中,有一次他给岳贵妃的寿礼被小太监不小心弄坏了,他十分暴怒,不但把小太监打死了,之后还摔了好几样东西。”
苏兰心心中一颤,齐博明白她心中所想,叹气道:“后宫便是如此,太监宫女就如蝼蚁一般,那小太监犯了这样大错,断断不可能活命的,就算是我们心有不忍,在这种事情上也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