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茯苓那小丫头的谈话,我是极为舒心的。大概正是因为如此,这次,我极快的便进入了梦香之中。
而且,睡得很沉又迷迷糊糊觉得,睡了好久好久……
我的身子轻轻被托了起来,轻飘飘的,仿若是变为了一朵浮云,随风而飘,随风而荡。缓缓睁开眼睛,刚刚裂开一条缝隙,便清楚地觉察到那光芒甚是刺眼,我不得不又重新合上双眸。翻个身,哼哼唧唧着用力伸展着四肢。
我的双手被人握住,那人的手极大,将我的整个手掌都包裹在了其中,我躲了躲刚想将手挣脱出来,便感觉双臂被人毫不怜惜地扯了扯。
讨厌,我皱起眉头暗骂了一声,不悦地睁开了眼睛。
星眉朗目的俊俏少年,一头银丝随风微扬。
这少年好生面熟。我不免狐疑,毕竟刚刚醒来,脑瓜不怎么灵光。
少年扯着我的胳膊玩儿的不亦乐乎,笑道:“蹬腿蹬得倒挺卖力的,怎得个头儿不见长?我给你拽拽啊,拽拽长得快,把你这小短腿儿拽长点儿。”
银发少年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知是在说给我听还是纯粹的自娱自乐,反正是一边嘟囔着一边拽扯着我的胳膊,开心得很。
我的睡意消散了大半,眼睛此时也愈发清晰明朗,不由得瞪圆了朝着那少年控诉,呲呲牙吓唬他,试图夺回自己的胳膊。
不对,准确说来应该是小前腿儿,一对儿棕红色皮毛的小前腿。因为,此时的我是一只狐。
我记起自己来了,我原本只是一抹灵识,如今是一只狐,这狐体是以那个男人的血与骨衍生而出的。我也知晓这银发少年是谁了,他是那个男人的弟弟,我的狐身刚刚塑成那会儿,我见过他的。
至于那个男人,我脑袋微微转动便对上了那双幽暗清冷的眸子。那人的双眸,一向不热情,但每次望进去,我都莫名的觉得心安。
银发少年依旧嬉笑着逗弄我,不时的扯扯我的左前腿又拽拽右前腿,被我恼怒着拍了一爪子后这才罢休。末了,还斜睨着道出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会儿你求小王,小王都不朝你伸手,哼!”说完才悠悠转身,走回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对于这顽皮少年的话,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是何意思,好在我求知欲没那求安稳的心强烈,他不来作弄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扭着腰猛地用力将身子反转了过来,作为一只小狐狸,还是不要四脚朝天的好,被趁机作弄是小,久了,实在是不舒服。惊吓往往来的那么猝不及防,恰如刚刚这这一翻身,差点将我的小心脏给吓出来。
我的身子竟然悬浮在空中!身下,是一望不见底儿的万丈深渊……
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珠来回转着,轮番观望着悬崖边两个无动于衷,道貌岸然的家伙。
怎么这么坏,连我睡觉的功夫都要戏弄我!咬死你,咬死你。
我在心中暗骂着泄愤,又不由得懊悔,早知道这样刚刚就该死死抱住那银发少年的手的。难怪那少年得意洋洋的留给我那么一句话。
我再次对上那个男人的双眸,一时间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是他将我悬在悬崖上的,而且他是想将我就这样丢下去的。
“喂……”
我扯着嗓子朝着那依旧打坐的男人喊了一声,那人却是无动于衷。银发少年倒是走了过来,看似好心的将手伸到我面前,我刚要抓住他却倏地收了手,哀怨着摇头道:“晚矣晚矣,刚刚小王怎么说的?”幸灾乐祸地赏了我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拂袖转身。
这少年,生得不错,性子怎就如此顽劣呢!
还摆起了小狐王的谱。
我紧绷着狐脸,暗自磨牙。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银发少年
垂头看向那个男人,唤了声“王兄”,接着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太久了,那东西恐怕会没了耐性。”
“这若是都等不及,便再在那潭底囚六百年吧。”
见那打坐的男人徐徐起身,我再次朝他喊了一声,挣扎着想叫他将我放下来。
虽说有一股气力托着是挺舒服,但下面这万丈深悬,瞧着终归会心生畏惧。
“孤是你的王。”那男人走进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倨傲。
这句话,他好像以前说过,我眨巴着眼睛没有过多思考,猛点着头敷衍:“是是是,你是王,你是王,你快些将我放下来,快些将我放下来。”
我急得都快哭了,不是我胆子小,只是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比一刀封喉更摧残人的意念。
他微皱了眉,神色依旧清冷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
“锻炼锻炼吧。”他说道。明明是与人商量的口气,却不待我回答。挥袖,我的身子便极速朝下坠去。
好快,越来越快。这感觉是有些怕,但与我而言更多的是,刺激。迅疾的风刮得我眼睛生疼,耳边亦是风声的嘶鸣。
我合上了眼睛,挥舞着爪子,胸中一腔壮烈。
“飞啦……”我大喊一声。
“你这小家伙胆子挺大嘛,玩儿得高兴吗?”
听到这么一声打趣,我猛的睁开眼睛。银发少年和那男人就在我身边,不过看样子,他们不像是掉下来了的。那男人并未看向我,顺着他的视线,我亦向下方探去。
嘶……老大的一条水蛇,通体黑色,身子比那个男人的腰都粗,仰天长着血盆大口。
这种即视感,我怎么觉得它是在等我落入它的口中呢?
“呦,这水蛇都长这么大了。”银发少年眼尾轻挑,看向那个男人。“上次我见它时,它也就手腕般粗细呢。”
那个男人收回了视线,淡然道:“六百年了,差不多成型了。”
银发少年拍拍我的脑袋愉悦道:“你会掉到它的嘴里,我先帮你去看看。”说完从我身边一闪而过,我只捕捉到他的头发划过的一束银光。
那男人在我的头上轻抚,眸光微闪,说不清是不是担忧,只是嘱咐一句,“要吞下水蛇的囚契丹。”
我来不及多问,他也迅速向下坠落,扬起的墨发扫过我的爪子,被我揪下一根。
什么是囚契丹,那囚契丹又在哪里?
在落入那水蛇的大嘴中时,我下意识的朝着那道与银发少年并肩而立的欣长的身影看去。他脸颊上的喜怒依旧不甚明显,与我四目相对时,敛了眉。
与刚刚将我回落悬崖时,一模一样。
哦,这便是他口中的锻炼,他心中是怀有担忧的。
脑海中想起他的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眸,我安心的顺着水蛇的舌喉滑进了它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