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步在俊王府的后花园,假山,碧湖,清心亭,放眼所及之处,当真是极为精致。
“小姐,亭中,好像是俊王。”
“是是是,”平儿这丫头跟着咋呼起来,“那一身白衣的是顾公子。”
在我未到影剑宫时,平儿是跟着顾师兄的,影剑宫的众人,她独称了顾师兄为“公子”。
听闻,顾师兄是我父王送去影剑宫的。但,我至今也未明白,就算是我父王的人,也不该受此殊荣的,吴铭云珏的身份那般高贵都没有小丫头的。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想,东宫一族是否因此被诛杀,横尸遍地,血红色的雪……
“小姐。”
“小姐……”
伊湄平儿同时出生,伸手扶在我身子两侧。
“小姐,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啊,小姐你别吓平儿,平儿这就去请大夫。”
我拉住平儿的胳膊,摇了摇头。
“湄姐姐,平儿,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我抬头望向清心亭,亭中对弈二人正是吴铭云珏和顾师兄,一个一身黑色华丽锦袍,一个一身白色粗布长袍。慢慢靠近清心亭,看清了棋盘,亦听到了他们毫不遮掩的对话。
观棋不语真君子,我静立在旁。
棋盘上的黑白子如盘踞其上的两条巨龙,相互缠绕,却分外祥和,毫无撕杀之气。
“顾兄不会是专门来与我切磋棋艺的吧。”
一黑子落盘,黑龙猛然惊醒,伺机而动。
“昨日辛域主动撤兵议和,并签订停战协议,允诺三年互不侵犯。”
白龙依然安静地沉睡,丝毫不在意越来越凶猛的黑龙。
“辛域如今也算是内忧外患,天亡辛域,父皇不知会不会握时机。”
又是一粒黑子落入棋盘之上,这般看去,黑龙的龙爪已抵在了白龙的头上。
“趁人之危,胜之不武。灭辛域易,得人心,”白子落下,打破了原有的祥和,白龙扬起了头。“难。”
“当”,又是一粒白子落下,白龙苏醒那一刻,利齿死死咬住了黑龙的喉咙,带着胜利者的傲然。
“王爷,严夫人在暖心阁备了晚膳,请王爷……”
吴铭云珏皱了皱眉,不等那人说完,便挥退了来人,看着自己垂死挣扎的黑龙,眼神示意了一下,叫人收走了棋盘。
“本王,又输了。”
顾师兄起身,朝我招了招手,我跟在他的身后,随他们一起朝碧湖走去。
“辛域此次送来老皇帝最宠爱的天和公主前来和亲。”
“哦?”吴铭云珏似乎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话语间总让人觉得是在窃喜。
“除了十三弟,似乎都有了王妃,辛域皇帝是舍得让天和公主嫁给十三那个病秧子,还是舍得她进我父皇的后宫?”
吴铭云珏眼神陡然一凛,“还真是不知好歹。”
“王爷。”
随着一声酥软入骨的声音,抬眼便看到了严侧妃的身影,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爱妃这是等不及了?”
语气,眼神瞬间那般温柔,可我总觉得这温柔中,没有半分真心。
“本王的爱妃等急了,本王就不陪你们了。”
待吴铭云珏的身影远了,顾师兄才回头看向我,“可看出什么?”
我轻叹,“生在帝王家,却比戏子更是无情。”
“罢了,不去管旁人,染儿不入帝王家便好。”
帝王家,吴铭云竹。我皱着眉,至今才想起来,他是我的仇人之子……
“顾师兄,天和公主的和亲对象是离王吗?”
“我也不知。”
我点头,若真是离王……
我忽然想笑,吴铭云竹也好,夜无痕也罢,若真是天命如此,谁又反抗的了?只由得人叹一句情深缘浅。
“我想去离王府小住几日,离王身中苍颜红,我略懂一些,若能救了他,也算积德行善了。”
顾师兄看向我,“你如何与离王相识?”
“无痕带我去暗夜堡时,我见过离王几次。”
他点了下头,倒也没再追问什么。
“自己小心些,帝都,尤其是这些个王府里,不太平。”
“师兄知晓我与暗夜堡堡主有来往?”
顾师兄看向夜色下平静地湖面,我看不到他的神色。
“那根玉箫,总归不是端王送你的,在外的皇子……”
“你也没随意进出暗夜堡的本事。”
屏风内,吴铭云竹将整个身子浸在冰水中,我站在屏风外,手抚摸着屏风上映出的夜无痕的轮廓。
在帝都,他终究是吴铭帝的十三子,离王吴铭云竹。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他已穿戴好衣袍走了出来,道了声,“来人,撤下去。”
我将手覆在他冰凉的脸颊上,锁紧了眉头。
“染染,你在担心我。”
我看着从我面前抬走的冒着白气冰水,还好,只剩五日。我将他推到床上,用锦被将他团团裹住,死死按在那儿,不让他随意乱动。
“染染……”
“不许乱动!”
我压在他身上,怒视着那张含笑的俊脸,熟悉的轮廓,只是不再是那张能淹没在人群中的普通容颜,忍不住又伸出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
“还不信这次是真的?”
“我看像了。夜,你的易容术和谁学的?”
易容做到那般逼真,还真是闻所未闻……
“容渊前辈。”
“容渊?”这个名字,我总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嗯,他是医圣夺魂的弟子,易容术和医术得医圣真传。”
哦,对的,我记得我追着夺魂那老头儿拜师时,他曾一边捋着他的白胡子,一边损过我。他说,此生我夺魂只收两个弟子,你这资质平平的,我才不收你这样的徒儿,我要等像容渊那般资质不凡之人,习得我的绝门毒术。
后来,容渊师兄来过贤德王府一次,同样一身白衣,但却像个仙人。那几****就没理夺魂那老头,整日追着容渊师兄,然后,容渊师兄就被夺魂赶走了。
“染染,你偷笑什么?”
我翻身躺在夜无痕的身侧依旧死死揪着被子,让他继续被裹得像个蚕蛹。
“夜……”
哎,还是喜欢称他为夜无痕,看来这个习惯要改改了些,隔墙有耳,我可不想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夜无痕,帝都里他是离王吴铭云竹
“王爷。”我重新开口,那厮却皱了眉头。
“你如何认识容渊的?”
“哼。”
被子里的家伙傲娇的哼了一声,再无后话。一个翻身,挣开了被子,背朝向了我。
我哭笑不得,伸出手,拍拍他的后背,“你以为我愿意称呼你为王爷吗,听起来我好似是你的婢女般,我若称你为夜无痕,他人听去只会为你招惹祸端。你在暗夜堡时易容,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室内依旧一片安静,没人回应。
“不要管你了,我走了。”
我立在床榻旁,等着。这厮一定会转过身来的。
“叫我‘夜’,染染,我喜欢听你叫我‘夜’”
这厮坐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好似我怎着欺负了他。
夜,爷。
“又想占我便宜?”
“十四的王妃,侍妾就称呼十四‘爷’,你直接称呼我‘爷’我也不介意。”
我有些无语,瞪着他。
“我又不是你的女人。”
“早晚会是,要不咱们现在成亲?”
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事,他下了床,扳着我的双肩,眼眸比暗夜中的灯火还要明亮,炽热。
“好不好?染儿,嫁给我,做我的王妃,答应我。刚刚那句今晚成亲,只是戏言,我会依王妃的礼节,将你接入府中。”
我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怕是他还不知晓和亲之事。
今日,你依旧是我的夜无痕,他日或许你便有离王妃伴你左右。
心有些痛,我的眼睛莫名的有些酸涩,没想到,只要一想到他要娶别人,我便这般难受。有什么东西涌出了眼眶,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自贤德王府血流成河,日后,好似从未这般放肆地哭过了。
“我……”他有些手足无措,只顾着慌忙拭去我脸上的泪珠。
“染儿,我不是存心逼你,我真的是想娶你。”
我摇摇头,自己拿帕子拭去眼泪,努力笑着,“夜,我知晓,你喜欢我怎样叫你,我都依你,”我用帕子捂着鼻子,“叫你‘爷’也无妨。”
“不要,我更喜欢你叫我‘夜’,那才是染染对我的专称。”
“好。”
“今夜罚你睡我这儿,放心,小爷我不动你,染染可别趁着夜色,毁小爷我的清白,想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我一掌拍他脸上,每次他都这般无赖着逗我开心。
从前他是暗夜堡堡主,而今他是一个王爷,为我做到这般,我知他心,但,我真做不到与其他女子一起服侍他。
三从四德,女戒我都知,但我真不知如何遵从。
“容渊是我师父。”
夜无痕突然说了一句,而后挑眉看向我,“染染,你若拜我为师,我便教你易容术,如何?”
如何?当然不好。本小姐是你师叔!拜你为师,你受的起吗?
“染染,你又抿着嘴偷笑什么呢?”
“呵呵,没事,你就当我高兴。”
“我怎么感觉你说的不是实话。”
我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好了,睡觉了,天都快亮了。”
第二日清晨,我醒来的早些,想到,论辈分,这厮是我师侄,没忍住,自己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本想翻个身,却没料到滚到了床榻边缘,我伸出手扯了一下夜无痕的胳膊,这厮刚睡醒,想也没想,向我这边移了移,伸出手臂揽住我,却不料跟我一起掉了下去,还把我当成了肉垫。
那些个鱼贯而入要服侍夜无痕起床的婢女们,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夜无痕和我都在地上,这厮还压在我身上。我忙推了一把还在偷笑的夜无痕,脸羞得通红。
他起身,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没去管身上松垮的衣衫,却搂住了我的腰。
“这是本王在外时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本王既已被封为‘离王’,她便是本王的王妃。你们,可记住了?”
“奴婢谨记于心,参见王爷,王妃。”
“我……”
我刚说一个字,便被点了穴,这厮心情倒好,满脸笑意,挑挑眉,大有我不答应,便一直点着我穴道的意思。
我何尝不愿嫁于你,眨眨眼睛,这厮立即解了穴道。
我挥下衣袖,“都起来吧。”
真没想到,时隔八载,没了郡主的封号,我会以离王妃的身份,再次受人参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