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都是到火烧屁股了才从床上蹦起来急急忙忙赶去学院的,每天上学就是一场时间争夺赛,因为充足的时间我都给了睡眠。
会长说:“我也睡不着了,你陪我下楼去走一走吧,我们去买早餐。”
“好。”我高兴地说。
会长笑了笑,转身去换衣服。
等会长换好衣服,我和会长一起出门去,一路上,会长很少说话,她的情绪很低落,怔怔出神,一定是在想大叔的事情。
不能让会长对大叔产生厌恶情绪,特别是跑去大叔工作的地方大吵大闹这个念头,绝对不能有。
“阿姨,您在生大叔的气吗?”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会长,问。
会长回神,笑了笑,说:“没什么可气的,他本来就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我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大叔一定是去交接工作了,大叔不是说过吗,过了今天,以后会一直陪着您的,所以,您就不要不开心了,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咱们都要快快乐乐的。”
会长笑起来,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说:“是啊,为了宝宝,我们都要快乐一点。”
我点头,高兴地扶着会长在小区里散步,买了早餐才回到家里去。到家的时候光少旭已经起床了,我们吃过早餐,陪着会长去医院检查。医生给宝宝拍片的时候我和光少旭都在,医生热情地指着电脑里显示出来的图片,给我们介绍宝宝的情况。
“宝宝很健康,这些天要注意,再过半个月就是预产期了,这段时间随时都有可能会发作。”医生说。
会长笑着向医生道谢。
我悄悄扯了扯光少旭,说:“喂,看见胎儿时期的自己,是什么感受?”
光少旭别扭地扯回被我扯住的袖子,低声说:“你很烦哎。”
啧,这家伙又害羞了。
看见胎儿时期的自己,一定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嗯,等我找到了日记本,我也要回到自己胎儿时期,去看一看。
我们陪着会长回家,会长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到了晚上七点,大叔还没有回来,会长给大叔打了十几个电话,每一次都是以会长气呼呼地挂断电话结束。
晚上八点的时候,会长看着已经冷了的饭菜,起身说:“我给你们热一热,咱们自己吃吧,不用等他了。”她说着,起身去厨房热菜。
我和光少旭坐在桌前,沉默地望着对方。如果大叔今晚回来的话,会长不会这样生气,可是已经这个时候了,大叔还没有回来,会长一定很生气。
我正想着,厨房里传来会长刻意压抑的哭泣声。她哭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我们听到了。我皱眉,忍不住想要起身去安慰她。
光少旭拉住了我,说:“不要去,她不想让人看见。”
我心里有些难受,坐下来。
那一晚,是我吃过的最难受的一顿饭。
晚上,会长早早地回房休息了,我和光少旭各自回了房,可是我一直睡不着,竖起耳朵听着大叔什么时候回来。
我等了一晚上,大叔也没有回来。
4
凌晨的时候,我听见了开门声,我以为是大叔回来了,跳下床来,却看见会长正打开门,准备出去。
“阿姨,这么早您要去哪里?”我走过去,好奇地问。
会长眼睛肿得像核桃,说:“你去睡吧,我出去一下。”她说着,开门出去。
望着关上的门,我想着,这么早会长要去哪里啊?
猛然,我回神,这么早,会长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啊。
我慌忙跳起来,冲进光少旭的房间,把他拽起来,说:“光少旭,快起来,你妈刚才出去了,咱们快点去找她。”
光少旭迷迷糊糊地问:“什么?”
“你爸一晚上没回来,你妈刚才出去了。”我急得大叫一声。
光少旭瞬间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你说什么?快点去追!”他说着,急忙跑出去,连衣服也没有换。
“光少旭,等等我。”我也跟着焦急的光少旭往地质科学研究所跑去。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科学研究所的门口,远远地看见会长气呼呼地从研究所里走出来,身后是追出来的一脸憔悴和焦急的大叔。
“怎么回事?他们吵架了吗?”我焦急地问。
光少旭愤怒的扭头瞪我,怒吼一声:“你为什么不拦住我妈?”
他说着,疾步向会长和大叔冲过去。
我呆呆地望着光少旭,又看看争执着的大叔和会长,猛然,我想起什么来。
今天是7月15日,在地质科学研究所门口,大叔和会长在争吵。而这一天,正是车祸发生的时间。
车祸……
不,我不允许悲剧发生,我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这样想着,我急切地向会长和大叔跑过去。
只见大叔拉着会长,哀求着道歉,说:“对不起,老婆,突发情况,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对我们的研究很重要,这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我保证,只要做完了这个,我马上就辞职,从此以后都陪着你。”
会长生气地推开他,怒吼一声:“从我嫁给你到现在,你总是用这句话来敷衍我,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没有办到。既然如此,我还要你这个老公做什么?光正良,你和你的工作过一辈子去吧!”她说着,转身决绝地离开。
光少旭手足无措,扶住会长,说:“阿姨,不要离婚,求求您,收回刚才的话,不要离婚。”
他的样子,害怕得快要哭了。
会长气得哭起来,推开光少旭往前走,可是,才走了两步,她脸色煞白,痛苦地捂住小腹,说:“孩子……我的孩子……”
大叔吓了一跳,冲过去抱住她,问:“怎么样?老婆,你怎么样?”
会长痛苦地捂住小腹,豆大的汗珠滚落,她的双腿间,有水缓缓流出来。我跑过去,看见地上的水,脑袋里立刻蹦出一个词:“羊水,羊水破了!”
这种情况我在电视上见过,孕妇要生孩子了,羊水就会这样流出来,宝宝居然在这个时候要生出来。
大叔把会长交给我,焦急地说:“扶着她,我马上去拿车。”他说着,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冲了出去。
“不要去!”光少旭失声尖叫,扑过去,想要抓住大叔。
车来车往的街上,大叔在前,光少旭在后,突然,尖锐的刹车声划破长空,我看见一辆面包车冲向光少旭,光少旭正扭头,看见迎面冲来的面包车,他愣住。
大叔回头,见状,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用力地把光少旭推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大叔被撞得飞了起来,滚落在地上。
整个车祸就像一个慢镜头,时间在我面前流失得格外慢。我看见光少旭愣愣的坐在地上,大叔摔落在不远处,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会长瞬间一动不动,微张了嘴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发不出半点声音。
“出车祸了,出车祸了。”
四周的人围拢过来,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人群中,光少旭爆发出野兽一样的哭吼声:“啊——”
“啊——”与此同时,会长痛得失声尖叫,泪水夺眶而出,滚烫地落下,灼伤了我的手背。
会长的哭声那样痛,那疼痛里,究竟有几分是因为孩子,几分是因为大叔!
我想,更多的,是因为大叔吧。
会长在我怀里晕倒过去。
我大叫着:“救命,救命——”
四周的人被吸引过来,迅速地拨打了120。
很快地,救护车过来了,会长和大叔都被抬上了车。我和光少旭要上车,却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伤者的什么人?”急救人员问。
光少旭哭着,几乎是怒吼,用力地推开急救人员,说:“我是他儿子!”
说着,他冲上车去,我急忙跟着他跳上了车。
车开往医院的路上,大叔躺在床上,有人给大叔和会长戴上氧气罩,一个护士说:“男伤者大量出血,情况严重。”
光少旭像一只竖起浑身的刺的刺猬,握紧大叔的手,紧张地抬头看着护士,问:“情况严重是怎么回事?情况严重是怎么回事?你们要血吗?我有血,我的血和他是一样的,我是他的儿子,你们抽我的血,我把血都给他。”
光少旭的样子,有点神经质,有点精神崩溃的感觉。
我红了眼眶,抱紧他,说:“光少旭,你冷静点,你不要这样。”
光少旭不理我,握紧大叔的手,一遍一遍地亲吻他的手背,哀求着:“求求你,不要死,你不是说要做一个好父亲的吗?求求你,不要死……”他说着,咬紧牙关,吻着大叔的手背,深深地埋头,身体剧烈地颤抖,发出野兽一样的哭号声。
这时,昏迷中的大叔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光少旭,嘴角扯起一抹笑,问:“你说,你是我的儿子?”
光少旭猛然抬头,惊喜地跪在他面前,激动地说:“爸,你不要死,坚持住,求求你,不要死,我在2012年等你,求求你。”他说着,又无助地哭起来,“爸,求求你,活下去,我爱你,我是光少旭,我是你来自2012年的儿子,我是你的儿子,拜托你,不要死,我爱你,爸爸……”
我们都知道,2012年没有光正良这个人,我和光少旭比谁都清楚,他的父亲会在今天死去。我们来自2012年,即使他说出了自己是他未来的儿子,他未必会相信。
可是,他依然这样哀求着自己的父亲不要离开,因为他实在找不出哀求父亲的理由,他实在太想以一个儿子的身份,站在自己父亲的面前。
大叔望着他,眼神有些迷离,却充满慈祥和关爱。
他笑着说:“我的儿子,光少旭,原来长得这样像我,和我少年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光少旭失声痛哭,伏在他身上,说:“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不该冲出去拉你的。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呜呜……”
他说着,泣不成声,此刻,他一定是恨死了自己。
大叔吃力地抬手,染满血的手抚摸着光少旭的脑袋说:“我的儿子,在未来,一定是非常快乐,非常幸福的……”
光少旭哭得悲怆,大叔始终微笑着,声音微弱:“我的儿子,未来,一定是快乐的……”
话音一落,他的手垂下,微笑着望着光少旭,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光泽。
我捂着嘴巴,失声哭起来:“大叔……”
到最后,他还是走了。即使我们知道悲剧会发生,却还是无力挽救,历史具有不可逆性,它不会因任何意外而改变。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轨道上的卫星,按照它的轨迹,不可控制地走下去。
这就是历史,不可改变的历史,真实存在的历史,不可磨灭的历史。
5
“爸爸——”光少旭抱住大叔哭得像个小孩,无助得像溺水的人,绝望又悲伤,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死掉一样。
车内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剩下光少旭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叔,还是走了。
到了医院,会长被推进了医院,浑身是血的光少旭和我站在医院门口,他目光呆滞,却不停地流泪。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才会开心,才会忘记伤痛。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刺痛着,眼睛被什么灼伤。
我上前抱住他,难过地说:“光少旭,不要难过,这不是你能够控制的。”
光少旭突然像疯了一样,推开我,红了眼睛,像个野兽一样,说:“我可以改变,只要我再早一点,只要我再回到7月15日,只要我再回到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就可以救回他!”
大叔的离去抽走了他所有的勇气,这些天来的努力对他而言就像一个笑话,那个笑话成功地瓦解了他所有的坚强。
我红着眼睛,安慰道:“光少旭,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历史具有不可逆性,无论你怎么做,该发生的最后还是会发生。我们只能充当一名观众,默默地看着这场剧的帷幕落下。”
“你胡说,只要我再快一点,我就能够改变历史,我可以,我要回到7月15日以前!”光少旭怒吼着,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日记本,举起来,说,“我可以穿越回去,你等着,我穿越回去给你看。”
“日记本怎么在你手里?”我惊愕地看着他手里的日记本,又看看发狂的他,顿时明白过来。
其实日记本一直在光少旭手里,他根本就是故意藏起了日记本,他想要留在这个时空,多看一眼自己的父亲。但是碍于面子,他怎么可能承认?
可是,即使他穿越一百次,历史也无法改变,只会让他变得更加疯狂,只会让他再一次看着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死去。
这样的沉重,他还能承受吗?
我脸色一沉,冲过去,从他手里夺回日记本。
“你做什么?把日记本还给我,我要穿越回去,我要救回我的爸爸!”光少旭怒吼着,冲过来抢夺日记本。
我捂住日记本,滚到地上,死死地护住它,说:“光少旭,你醒醒吧!你爸根本就不可能活过来,历史具有不可逆性,它具有自我纠正能力,历史是不能被磨灭的,它是真实存在的,不可改变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光少旭用力地撕扯我怀里的日记本。直到最后,他颓然松手,无力地滚落在地上,抬手遮住眼睛,眼泪从他眼角落下,打湿了地面。
“麻丢丢,我不希望他死,我好痛苦,救救我,救救我爸……”他悲凉地哀求着。
我怔怔地望着他,抱着日记本,看着痛苦难受的光少旭,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对不起,光少旭,我能为你做什么?
只要你快乐,做什么都可以。
“对不起,光少旭……”我难过地哭着,缓缓松开日记本,只要他伸手,日记本就是他的了。
就算是错,我也想纵容,这样的他,让人看着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哭着,不再伸手来拿日记本,而是像中毒了一样,身体痛苦地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看着他,我难过极了,我想要帮他。
这个日记本,能够实现我们所写下的一切,如果我写下“希望光少旭的爸爸活下来”,他的爸爸,会不会活下来呢?
这样想着,我擦掉眼泪,迅速地掏出随身带着的笔,在日记本上写:“我希望光少旭的父亲……”
写到这里,“活”这个字只要一写上去,马上就会消失不见,这个日记本,根本就不接受这样的要求。
“接受啊,让我写下去啊。”我哭着,一遍一遍地往上面写,可是不管我写多少次,“活”字还是会消失。
最后,我绝望地趴在日记本上哭起来。
我帮不了他,我多希望,大叔可以活过来,光少旭可以快乐。
我是那样在乎他,他的悲伤,足以摧毁我的快乐。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带着光少旭离开的,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得到了这个日记本。如果不是这个日记本,我们就不会穿越到这里,那么光少旭就不会经历这些,他就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
失去亲人已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了,让人再经历一遍这种痛苦,真的是太残忍了。
我永远不会穿越到姥姥活着的时候,因为,我无法承受再次失去她的痛苦。我宁愿,再也不见她,让她深埋在我的记忆里,活在我的心底。
我们坐在公园里。
我望着已经哭够了的他,难过地说:“光少旭,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了。你不要忘记你父亲留给你的话,他说,他希望,他的儿子未来是幸福的,快乐的。你这样,他看见了,会难过的。”
光少旭声音沙哑地说:“趁我还没改变主意,送我回去,我累了,我再也不想穿越了。”
我抿紧了唇,难过地望着他,低头看日记本,在上面写下:“我们要回到光少旭家中。”
让我们回到2012年吧!
历史的悲伤,我们无法承受,无法改变的故事,就让它安静地沉睡在历史的长河里吧。
再见,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