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卿兴冲冲地跟在齐俊杰后面,乐呵呵地跑进了办公室。他想要去炫耀自己的“68分”,结果没看到人。有老师说,思品吴请了病假的时候,他和齐俊杰还不相信。当时他甚至想着,等思品吴回来要嘲笑她一下。
一连几天思品吴都没来,他忍不住打电话慰问,师爹只回答说,快恢复了。在没从手机里听到思品吴声音的那一刻,林卿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到底天下没有不透风儿的墙,某老师的儿子在食堂悄悄话的时候泄了秘。
晚上的风吹着林卿的头发,他突然想起思品吴给自己讲解题目的时候,桌子上老是有掉落的碎发。而且,那一段时间思品吴总是染发,烫发。时多时少的头发,想来还是不对劲的。
“肖寒,一会儿陪我去趟理发店吧。”
“好。”
没有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有时候心照不宣就是最好的默契。
二分之一镂空的灰白水泥雕着花,刻着字。簇簇柳绿花红,伸腰展臂,扑面而来,嵌得满目。
乍一看,是不是一派律动的生命?
可是,在思品吴眼里,她们是囿于一方,委屈着身子生长的。是囚禁的,囚禁的都是不快乐的。
“你瞧瞧这花,”思品吴拿着喷壶,指着教导主任引以为傲的花,惋惜地说,“都让你给囚禁起来了!”
“这是浓缩的园林艺术,你不懂!”教导主任兴致勃勃地准备再次给思品吴科普一下。可怜的的小铁锹支撑着教导主任全身的重量,远看像一个笔墨很不均匀的“h”。
这样的场景经常在课上时间上演,思品吴和教导主任又都是嘴上功夫不肯服软的人,所以两个老同学、老同事经常从课上到课下地为自己的观点辩驳。后门儿窗户见不到教导主任胖胖的鼻子,路过办公室又听不见思品吴标志性笑声儿的时候,就去小花坛吧。
思品吴经常跟初晴他们讲,陈大庆比自己更像一个思想品德老师,话忒多。尤其是动员大会和训人的时候,各种政策思想文学地理穿着串儿配套搭配。也就是自己才有坚定的自我立场,否则早就被教导主任洗脑了。
黄昏微醺,天边荡漾着的玫瑰色晚霞,浮在教学楼顶上。
教导主任一个人撑着他的小铁锹,在花坛边愣愣地出神。一个人的落寞,路过的人静静地看一下,谁都没有过去,谁都过不去。
……
风铃和风絮语,叮叮当当的声音格外刺儿。池子里的水,影不上二楼了。
没有人吃零食,没有人说话,翻书都是轻轻悄悄的。四班全班都很安静,从来没有过的安静。班主任还在产假,思品吴也缺席了。剩下的只是他们的老师,只是老师。好像是被丢在大路上的孩子,川流不息的车,四处延伸的路,却不知道走向哪儿。
吱~吱~
门一顿一顿地开了。能从声音里分辨得出,门被施加力气抬了起来。
“吴老师,她……”课代表孤零零地现在讲台上,努力地维持着很乐观的声音,“身体不太好,但是,很快会好的。”说不准会不会好,只是带着一切期望。
全班都在审视齐俊杰,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这个成天乐呵呵的男孩子,此刻就差哭出来了。
那些年的守口如瓶、心照不宣,大家都在努力地配合。
“我们吴哥可是运动会教职工跑五千的种子选手,就是累了而已!”林卿整个身子摊在后墙上,鸭舌帽儿遮住了脸,看不出情绪。但是,声音格外的正经和沉稳。
鸭舌帽是最后的倔强。
“对!”秦墨最先给了自己同桌儿支持。
“那是!”
然后是一声声的响应,都蓄满了憧憬和生命力。倔强和天真,突然就有了虔诚的信仰。
“大家好好学习,让政治老师放心!也让周老师,”班长冯扬紧紧地握着他的记录簿,“蹭”地站起来,“我们的亲班主任放心!”抑制不住的激动。
冯扬这突如其来的激动,让全班怔住了。只有零零散散地回应。那个时候,四班的心还是懒散的,没有很齐。也有很多是不清楚真实状况的。
年纪再大一点儿,会不会“成熟”地认为,这样的行为有点儿傻×。不,其实这是遗失的勇气。
零零散散,没多少气力的回应,让冯扬很难过。作为一个班长,自己的班集体不是凝聚的。他很羡慕其他班班长,每逢活动都有争先恐后的成员。而他,却花费很大的周折才能调得动人。
“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冯扬指着拖到水泥地上的门,“开学我就报修了!一个星期了都没人理我们!”
“少惹事儿,好好学习,行吗?”
很多时候,一个人需要面对所有的尴尬。期望有所回应的人并没有给予配合,才是最大的失落吧。
“还能不能行了?”肖寒拍了桌子。一块儿橡皮滚到了地上。
“行!”有很大一部分是带动了情绪的,剩下的是推着向前走。无论原因为何,只是单纯地不想任何人掉队。一起走过所有夜路,不会那么害怕。
感情,是终身难以忘怀的。无能为力的许多,我们只能学着自欺欺人,所谓“释怀”,所谓“成熟”。午夜梦回,又是多少人不能懂的热闹人群里寂静的哀伤。
哪怕日后有再多相似的角色出现,却都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了。亲情、爱情、友情……
思品吴不在岗了,眼下还没有新的老师补充她的位置。但是,迟早都会有人走上她曾经站过的讲台。不是世态炎凉的那一种任职,只是单纯地接过接力棒。只是恐怕再也不会是她了吧,再也没老师像她那样故意用粉笔勾划出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背着身子偷笑。再也不会有老师向她那样偷吃我们的草莓,然后倚老卖老一脸得意地笑……
不,也许会有。
但是,终究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