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唐若兮吃力爬进床底检查是否有什么秘密通道时,外室传来了隐约的交谈声,头疼了一下,屏住呼吸凝神聆听。
“我不是说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现,晚上过来安全些。”
熟悉的低柔的声音让唐若兮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隐约间,她还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
后头同样适是个耳熟的的男声沉稳厚重,恭敬道:“是黄某考虑不周,忘王爷见谅。只是王爷最近晚上都不在寒云殿……”
“呃……罢了,你也只是关心则乱!”温柔十足的声音含着几分认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嗯了一声,黄百样凝重道:“王爷,最近几日皇后娘娘和七皇子都开始各地安排隐卫查找归离山庄。”
归离山庄?江湖上盛传富得流油的地方?
财力雄厚,势力磅礴,武林正道之中流砥柱,山庄之主归离公子更是名动天下,盛传他侠肝义胆,文武双全,却神龙架首不见尾!
唐若兮眼眸危眯,拳头紧握咯咯作响,抿着唇,本人犹如一个在不断酝酿的炸药包。脑中不断回忆之前相处画面,“若兮,你是不是嫌弃我傻……”“若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跟我玩……”以及各种不计其数的被吃豆腐情节。
五岁病重,心智受损,从此痴如幼童……
楚云睿!
看来你骗我也骗得很开心呐!
外面的声音依旧继续,但唐若兮应该已经听不下去了。
“你担心的就是这个么?皇后不是一直都在找,既然这么多年她都找不到,也不用放在心上。”某王爷笃定道。
黄百样担忧道:“话虽如此,但如今七皇子殿下不知从哪得到消息,也开始在京师暗地里查访。属下担心是不是山庄运作出现纰漏?”
“如果出现纰漏,他们就不会找不到。”某王爷顿了顿,笑意清浅,“漠北边疆战后琐事眼看就要结束了,唐正的二十万兵马也要回朝,他们是缺人也缺钱,自然要开始筹划了。况且归离山庄在江湖上无人不晓,富可敌国,他们自然是想拉拢!……不过,七皇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归离山庄总部会在蘅都?”
黄百样犹豫道:“似乎上次七皇子从南越回来之后,才有所动静……”握紧了拳头顿了下,“王爷,还有一事更为奇怪,南越太子近日已抵达京师。”
某王爷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温柔声:“南越,夜宴尘?父皇的寿辰不是还远着呢,他就到了?”
“属下也觉得奇怪,但似乎他还没有什么动作。”
某王爷断然道:“我们没查到并不代表他真没有动作,既然他已秘密到来,就不会只是来提前领略北楚风光!不管如何,南越的据点现在看来确实存在纰漏,你处理一下。至于其他的事,暂时静观其变。”
黄百样:“是!”
他拂了拂袖子,正要离开,楚云睿鼻翼微微翕动,疑惑道:“你身上怎么还有一股花香?”莫不是有人已经注意到他了……
黄百样紧张地抓起袖子衣领嗅,同样疑惑:“没有啊。什么香味?属下怎么就没闻到?”
楚云睿淡然一笑,温润如风:“可能是本王过于敏感了。”再次蹙起眉角,好生熟悉的味道……
黄百样拘礼道:“那属下就暂时先回去了。”
等黄百样离开,楚云睿依旧还在沉思这熟悉的香味,百思不得其解。
随即他便听到“叩叩―叩叩”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楚云睿本能的看向黄百样离去却没有合上的门,灵光一闪,如墨瞳仁瞬间紧缩,在他印象里,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频率敲击东西……
而让他更不安的是,声音是从内室传来的!
回想起刚才回来寒云殿时,侍卫欲言又止的神情,楚云睿犹犹豫豫,心惊胆寒的碎步挪进内室,绕过琉璃屏风,双手遮住眼睛不敢去看。好久,他依然没有听到其他声音,手指松开一个缝,一只纯善的眼眸露了出来……
唐若兮!
坐在地上的唐若兮!
坐在地上一脸黑得彻底的唐若兮,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冷到极致的笑……
宁静中,一道清冷的声线突兀响起,如冷冽寒风:“楚云睿,你的胆子很肥啊”
坐在地上的唐若兮双眸无波无澜,紧盯着楚云睿澄澈的双眸,声线清冷,一字一顿道:“楚云睿,你的胆子很肥啊”尾音颤抖几个声浪,在这诡异的静默中显得阴森。
躲不过唐若兮的眼眸,楚云睿无奈道:“若兮――”撅着嘴刚想再开口,唐若兮已经完全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扶住自己的轮椅吃力的坐上去。楚云睿有要帮忙,皆被她面无表情的拍掉。
楚云睿沉默一下,嘴唇翕动。屋里橘色的灯光倒映着他的侧颜,根根分明的睫毛,黯淡无奈的眼眸……
唐若兮不为所动独自离开,留下伫立不动的楚云睿,身姿宛如松柏般挺拔却也孤伶。
夜凉如水,月色如练。
不远处繁花盛开香气袭来,浸一室清馨。
有白影掠过窗台,随后窗户被紧掩住。
楚云睿刚到,就一屁股坐在唐若兮的床边,看到她在看书,丝毫没有抬眼看他一眼,抓过书委屈道:“若兮……你是不是不想再理我了?”
又是委屈!又用这招!
唐若兮眼中燃起了两小簇愤怒的火苗,自己居然一直这么个人拿捏着,感觉就像被当猴耍……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书,用它戳了戳楚云睿的屁股,冷声道:“出去!”
楚云睿干脆脱下靴子,坐到她对面,撅着嘴:“我不走!”
唐若兮抚额,想着怎么轰他出去,侧眸间看到地上两双并排整齐的靴子,眼眸微微一动:“你不走,那你是准备跟我说什么?”
楚云睿激动的抓住她的手,不确定道:“若兮,你愿意听我说吗?”双眼荡满了兴奋。
她有选择吗?唐若兮和他对视一眼,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
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神幽幽,楚云睿第一次用一种极其黯然神伤的语气开口:“若兮,我不想瞒你的……可我从小就生活在帝王之家,生活在这个暗藏风雨腥风的环境之中。自幼失去母妃,我一个人根本不知该如何生存。可即使这样,我不想和皇兄他们虚与委蛇,我只想自己生活得自由点。当时我只能想到装傻,用最简单最笨的方法保护自己……”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在夜里听来显得很无奈很淡然,淡得快要听不清楚。
“可舅舅找到我,教导我,想帮助我君临天下。我当时也认为,只有是这天下的主人,我才真正的拥有自己向往的自由。我便开始学会明里让自己在所有事中都置身事外,暗里操控、掌握一切!可慢慢发现,这些尔虞我诈的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只会更没有自由,失去自我!时间一久,我慢慢更喜欢用痴傻这种姿态呈现于人们面前,因为这样,我才不用去背负什么责任承担什么……”他深深的看着唐若兮,肯定道,“也因为我想和我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简简单单的生活!”
看到他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唐若兮一时语塞。
这是楚云睿的过往,却一一道与她听,是真的因为喜欢她吗?可她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事告诉他……
唐若兮淡淡道:“这是你的私事,不比解释给我听。”说完便把双手挣扎开。
楚云睿落寞垂眸:“可你刚才在寒云殿的时候很生气。”
有吗?!就算她生气也只是她的事!
唐若兮嘴硬道:“我没有生气。”
楚云睿莞尔一笑,灯光的微弱暖色染上他的眉眼,隐藏起几分悲凉。
其实好多他都没说。像当年刚开始装傻的时候,不知是否有人背后指意,总会有宫人对自己动手动脚,拳脚相加。三皇兄更是经常找他……那时父皇也悲痛欲绝,对后宫置之不理,孤身无援的他所拥有的只是对生命的渴望……
还有他母妃的死,他虽未亲眼看到,但依他那时的睿智也能清楚猜到是有人害死她的,舅舅家也同样这么认为!因此他们培养他,想为他某权夺利出谋划策,也想为他母妃报仇。可没有人在乎他那时到底有多累……
出宫后遇到过好几次暗杀,有时候他就在想,与其这么辛苦的活着,还不如痛快死去。说他凉薄也好,说他无心也罢,他只是想为自己而活。可若做不到,生来无趣,真不如死去!
皎洁的月辉爬过墙垣,透过窗扉斑驳投落,流泻在地面上。
唐若兮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之前对自己的种种恶行罄竹难书,可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撒谎,更像软弱无助的迷途羔羊……心不由的软了几分,从小就要背负仇恨,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确实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