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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无偿奉献(三)

“莫拉莫卡”。在某些王国西部的偏僻沙村中,象征着一个原住民由孩子进阶到成人,也就是所谓的“成人礼”。

不同于曼德兰其他地方的习俗,荒漠戈壁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给予了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极为强悍的身体素质与非凡的求生能力,正是因为这点,那些体格健硕而又敦厚老实的大块头才会成为曼德兰军队中炙手可热的上好新苗。

撇掉那些只会在战斗后期捡捡漏的高贵骑士不谈,真正驰骋在沙场上浴血拼搏、奋勇杀敌的无畏的士兵大多是从王国西部的这些部族中招募过来的,他们以巨大的牺牲为后方的骑士部队换来绝佳的战斗环境,但那些已经牺牲了的勇士似乎只值了50枚银币。

不知某位以家族血统与种族贵贱为界定标准、将自己麾下的战士们分成三六九等的指挥官可曾想过;那些被他亲手送上“死场”的最下级的士兵为何会如此的坚贞不屈?是麻木?是愚蠢?是头脑简单?是天真的企盼劳有所得?

不,并不是这样的……那份饱受猜疑的、坚定到顽固的忠诚,正是生活在戈壁中的原住民们虔诚信仰的精髓所在。

虽然活在最贫瘠的国土边缘,但牢牢扎根在他们心底的是永不动摇的归属感。正如同撰写在征兵公告上的那句浮夸的口号一般:“为了自己的王国而战!”他们仅仅是为了回报自己的国家而已,除此之外竟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若是其他大汉开口一个“西部人”,闭口一个“西部人”,昆是绝不可能轻易信以为真的,可穆勒却不一样。

唯独这个男人在昆的面前,落落大方地喊出自己是一个“西部土著”时,昆可以确信无疑。

不是因为别的,就冲着他那一口带有浓厚西部特色的刺鼻“沙蒜”味儿,真可谓是“不信不行”!

“啊哈!抱歉抱歉呐!小妹妹~瞧我这个乡巴佬没见识的……不着!不着!绝对不着!”穆勒弯着身子、抚摸着自己那微肿的脸颊,正走在伊斯塔的身边,一路上尽是一个劲儿地向女孩儿连声倒着歉。

伊斯塔尴尬地笑着已然默不作声,她正极力地想要与穆勒拉开距离,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对这个犹如磐石一般健硕的男人带有任何的怨恨或是不满,只是随着穆勒那躬身致歉的虎躯一并向她倒来的,还有那一直挂在他背后的银光巨斧,那不时颤动着寒光的大斧晃得少女心惊肉跳。

“没事,真的没事啦,穆勒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伊斯塔还是皱着眉头苦笑着说道。言语间,那“锃亮嚯嚯”的硕大斧刃又在她的面前上下摆动了一下,这一动作竟把少女吓出了一身冷汗。

潘多拉骑在普罗的背上,一脸忧容地看着紧随其后的二人。“我说昆呐,伊斯塔姐姐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她回过头,对着牵着缰绳正走在马鞍边的昆轻声说道。

“……穆勒,把你的斧头换个角度。”昆头也没回,他木然地直视着前方的林道机械地说道,走在大汉身边的伊斯塔听罢不经开始连连点头,由心底深处自下而上迸发出的是一丝如释重负般的畅快淋漓之感。

“哦,噢……”榆木脑袋的莽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锋利巨斧正凶神恶煞地面向彷徨乏力的少女,他眯缝着眼尴尬地笑着,并将那不通人性的铁疙瘩赶忙撩到了背脊的另一边,这才将这胶着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话又说回来了,昆。”潘多拉瞟了一眼身后的俩人很快又回过头,遮着脸、对走在一边的男人低声说道,好像生怕被对方听见似的。

“……你为什么会带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回来这里呢?”

昆没有回头,但男人的声音却是很快传回到了潘多拉的耳边:“过会儿,你就会知道了。”

女孩儿依在马背上不解地耸了耸脑袋。

昆所选择的这条路正直接通向小村镇“捷娜”的另一条捷径。选择这条稍远的小道,男人不为别的,唯一的用意就是绕过巨狼的尸体。

前行不久,昆牵着普罗拐过下一个坡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再是一望无尽的枯树林,而是一处视野开阔的明朗之地。

一座被削尖的粗木篱笆紧紧包裹起来的小村镇赫然亮出了它那分明的轮廓,隐约飘荡在村庄之上的还有几许袅袅的青烟。经由一条从中穿流而过的冰冻小川,村庄正好被分割成一大一下、一新一旧的两块区域。

“村落……这里真的有尚存人烟的村落呀!”忽然晃过的刺眼阳光晒得潘多拉一时睁不开眼,可当她彻底看清眼前这豁然开朗的景色时,便不由得大声呼道。

“哼哼,这里就是小村镇‘捷娜’!是咱的停歇之地!”这时,穆勒突然从普罗的马屁股后面窜了上来,拍着胸脯自豪地说道。与此同时他抬起了自己那粗健的胳膊直勾勾地指向了聚拢在村口的一众的营帐。

顺着大汉的指引,坐在马背上的潘多拉和缓缓走上前来的伊斯塔才迟钝地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待她们仔细地观望完那个建立在村口的临时“小集落”后,伊斯塔才凑到昆的身边不解地问道:

“昆先生,那些旅行者为什么不进村呢?我看村子里也不是那么的拥挤呀?”

——“这是因为!”少女话音刚落,回答她问题的不是站在她身前的黑衣男人,而是她身后那正扯着铿锵有力的嗓子,大声呼道的穆勒!仿佛现在正入的话题才是他的主场一般。

他猛吸了两口气,自信满满地走到了骑着普罗背上的潘多拉和站在昆身后的伊斯塔之间,神气地说道:“这是因为那些家伙没有能耐证明他们自己!”

“唉?穆勒先生这是什么……”

——“嚯!”

正当一头雾水的伊斯塔轻声发叹之际,大汉利索地从自己的背后卸下了那把可怖的大斧,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见此情景伊斯塔又本能地往后退上了几步,要知道,若是自己被那“刻薄”的斧刃稍微擦上一点的话,怕是会变得血肉模糊。

穆勒潇洒地将大斧扛在自己的肩上,脸上挂着一抹凛然的豪放笑容。

“这个村庄现在并不怎么欢迎外地人……那些被宪兵拒之门外的旅者选择在村口安营扎寨也实数无奈之举。”昆盯着不远处的村落用他那独特的冰冷声音缓缓说道。

“正是如此!虽然如此不厚道的做法有失江湖规矩,但现在看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在这附近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现在捷娜的宪兵说什么都不愿再接纳外地人了。当然,除了我和我的那帮臭小子们……”

紧接着昆的话音,穆勒那粗犷的腔喉又再次响起,他俩一前一后、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辞节奏听起来倒是默契十足。

尽管壮汉解释的篇幅比较长,但见识不足的潘多拉和伊斯塔依然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只是隐约、估摸着感觉到,这个莫名结识的大叔好像真的不是坏人。

昆无奈地耸耸肩膀,轻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作为当事人的穆勒可以把自己那再简单不过的身世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但从结果来看……是自己想多了。

“算了穆勒,你就别解释了……我长话短说吧,现在捷娜不接纳像我们这样的外地人,但穆勒却能让我们进村休整……”

“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不是莫名其妙吗?为什么我们可以,但别人不可……”

“因为有你们两个在。”还没等骑在马背上的潘多拉说完,昆就立刻接上了声。

“因为有你们两个小孩儿在。若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只要能拿到给养,在哪里落脚都一样,但你们不行……在野外露宿的日子已经够多了,只要条件允许,还是睡在人多一点的地方比较安稳。”男人说完,很快把脸又摆正了过去,正准备牵着普罗的缰绳下到土坡的下边,向村落的后方区域缓缓走去。

伊斯塔和穆勒跟在他们的后面,骑在普罗背上的潘多拉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

穆勒来自西部游猎民族,正是为了监督和保护他的晚辈们完成部族严肃的成人礼“莫拉莫卡”远道而来。

与毗邻荒漠的其他少数民族一样,他们的部族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中顽强的延续到了今天,并所有的功劳与感恩全部献给了庇护着他们的曼德兰王国。

越是所得丰盈的人越是不知道满足,越是所获甚微的人却越是懂得感恩。

捷娜住民的恐惧来源于神出鬼没的遥远之狼。他们似乎坚信着,是那饥肠辘辘的灾兽吞噬了邻近村落的居民;另有传闻说,有许多疑神疑鬼的外乡人正在附近的山林中举行着亵渎神灵的诡异活动,他们也就不再信任何路过村庄的外来者了。

即使是屠戮了巨狼的穆勒等人,也只取得了进出村庄旧区废弃屋舍的权利,但聊胜于无,有间能够遮风挡雨又能生炕取暖的屋子,他就十分满足了。

但是穆勒为何会在初次相见时欣然邀请昆进入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微薄馈赠呢?

当然,这与紧跟在昆身后的两个脆弱不堪的小姑娘确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另一方面却是……

——男人仅看了一眼就能辩出巨狼的尸首乃是北境的狼群之王——北奥尔加的巨狼。

唯有真正的猎人才会在无数张相似的面孔中一眼辩出属于自己的猎物。

能够一眼辩出那王种巨狼的人,唯有在那大雪纷飞的山谷中与之以命相搏过的传奇猎人才有可能做到。

毕竟亲眼见过北奥尔加巨狼的人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仅是这一点,当穆勒啃着用极高的价格买来的烧鸡腿并缓缓回到巨狼的尸首前时;他听见那个漆黑的男人旁若无事的从口中吐出那个足以令任何猎人为之胆寒的名词,便不免由衷地对这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影肃然起敬。

——唯有真正的猎人才会在无数张相似的面孔中一眼辩出属于自己的猎物……而能够屠戮此等凶兽的猎人一定有一段非同寻常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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