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着自己在黑暗中究竟徘徊了多久,昆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意识正游历在若醒若眠的奇妙异境中,头沉甸甸的就像一块灌了铅的大铁陀。
他躺在陈旧的床榻上,放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刚一触碰到被褥便感受到了一阵刺心的麻木。
那晚发生的一切再次重现在了男人的脑海中,他被那个怪气的少年贯通了腹部,依照那时的伤情再结合起这个时代原始的医疗技术,从任角度思考昆都应该是必死无疑。
虽然仍心存疑虑,但眼前这熟悉的环境与小屋中那真切的暖暖温馨感还是让他勉强相信了这不可思议的事实。
自己竟然活了下来。
昆感觉到了那从自己的左腿处传来的隐隐的压迫感,他扭过头向那触感的源头看去。
一团绿茵茵的东西好像正依附在自己的被褥上,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团翠绿的尤物竟是少女柔顺的长发。
她趴在自己的床边,弯曲的脊背正微微地上下浮动着,看起来睡得相当深沉。
怀着忐忑的心情,昆回过神来把所有的疑问都积聚到了自己的腹部。
在被褥中伸缩着自己僵硬的五指,虽然毫无气力可言,连握个拳的力气都做没有,但好在至少确认了自己的触感还没有失灵。
昆没有感觉到来自腹部的任何感觉,包括痛、痒、酸、胀在内的一切感觉都想是被未知的力量统统掳走了一般。
双腿的触觉依然存在,只要他昆想的话,他似乎随时都能绵软地晃动两下,虽然想抬起来是没戏了。
昆把手缓缓地挪到了自己的腹前,在一片被身躯烘得温热的狭窄空间中,他只能隐约触碰到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宽厚绷带,竟没有一丁点儿狰狞的血渍沾染在上面。
那绷带干燥而又细致,和那些沾满了污血后再风干的包扎物有着天壤之别。
脑袋虽然重得难以提起,但却没有多余的热度,自己竟然没有发烧!
没有发热就代表自己的伤口没有受到明显的感染,即使是最成功的外科手术也难以达到这般完美无瑕的程度。
昆发在内心连声惊叹着,究竟是何种不可思议的奇异力量挽救了自己的生命呢?
被锋利的尖爪贯穿了整个腹部,那爪尖近乎刺碰到了他的脊椎骨。
已是釜中游鱼的自己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没造成瘫痪那便是大幸!
那脆弱的神经只要稍有擦碰便会造成不可逆的下肢瘫痪,即使退一步想,星罗棋布盘集在腹腔里的那些血管与柔软脆弱的内脏只要损坏一二都足以让他丧命。
虽然躺在现实中,但填充着昆心头的还是不解的彷徨。男人又再一次地怀疑起所处世界的真实性了。
“放心好了,你确实还活着……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那沙哑的低吭话语声,从房间的木门边缓缓飘来。
即使平躺在床上,昆仍试图让自己的视线与那年迈声音的来源沾染上些许,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正尝试着的动作明显是多次一举的。
用耳朵和脑子便能很快判断出声音的主人,那正是一直隐居在山峦之上的劳伦斯。
这个在山上少说也生活了20年的老骨头竟会久违地出现在这里,实在令人感到惊讶。
难道是为了探望身负重伤卧床不起的徒弟吗?虽然在情理上是说得通的,但要是把这套常人的思维模式照搬到劳伦斯身上,那可就存在着些许偏差了。
“哦,我知道你很惊讶,你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的,我确实是特意来探望你的。”他悠然地说道,就像前次在他的小屋中攀谈时的那般。
他拄着拐杖,缓步走到昆的床边。昆这才发现,这个老头的手中除了握着一支赖以依仗的手杖外还捏着一块灰褐色的布毯。
老人弯下身,将那张遮凉的丝织物轻轻地披在了少女的肩上。
“她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了,你应该明白吧?你这条命正是她救回来的……当我气喘吁吁的从山上走到矿洞边时,艾丽卡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说实话,当看见你的伤口时,我已经对你生还的可能不保任何希望了,但这个女孩儿却表现出了极为沉稳的一面,她尝试用祖辈代代相传的神奇秘方来挽救你的生命。”
劳伦斯低着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转过眼珠瞄了一眼酣睡着的伊斯塔,这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竟然拥着如此神奇的力量,这让昆在内心中感慨万分。现在,她变成了自己的就救命恩人,这真是命运多舛啊。
“身为猎人呐,即使哪天曝尸荒野也不足为奇,像我这样能够全身而退的家伙更是寥寥无几。猎人们的死去得不到旁人的同情,正如同士兵战死沙场、骑士决斗而亡一般,这也是一种宿命,一种理所当然的结局……”
劳伦斯停下话语来,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温暖的小房间然后笑着继续说道:“哼,乔伊那家伙也是个老古板,这房间十年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所谓‘物是人非’,到头来,一直在变老的只有我们呐~”
他轻声叹了口气,脸上贴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像是感慨又像是缅怀逝去的岁月。
曾几何时,昆总能在劳伦斯的面前感受到隐藏在他笑容背后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坎坷往事。
也许劳伦斯的一生也是一个黯淡的传奇,但这些耐人寻味的故事若不是由他本人或是他的挚交来诉说的话,似乎会让“传奇”这两个字失掉原本的光辉。
“……艾丽卡,她现在怎么样了……”昆的声音非常虚弱,虽然很轻但却十分清晰。
劳伦斯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并不那么释然。
“那丫头……放心好了,她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的,况且你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她也没必要再继续自责下去了。”
劳伦斯说罢,抬起头向着昆慈祥地微笑了一下,仿佛在说“这都不需要你来操心”似的。
毕竟没有人能比这个爷爷更了解他的孙女了,昆也只能就此作罢,待来日与她再见了,但这个过程也许会来得非常快。
他的视线绕过了面前的劳伦斯,转而向着房间的木门望去。
虽然没有寻见,但打从劳伦斯进门的那一刻起,昆就一直觉得房间的门口似乎还站着其他人。
在劳伦斯话语的停顿之间,他还用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瞻望着,并在隐隐之中感受到了一阵麻烦的气息。
老头儿的低下头,手中的拐杖拄得分外挺直,他轻哼了一声,看来这位客人想要继续拿他当掩护在门外偷听已经再无可能。
他用拐杖点了点脚下那嘎滋作响的地板,轻声呼到:
“好了,我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你就别站在门口偷听了,快点进来露个脸吧,我的徒弟哟……”
随着话音缓缓落下,那清脆的脚步声便随即响了起来。
一个极为高挑的身影很快站定在了房间里,但昆只是不耐烦地瞅了一眼便闷然垂下了脑袋,并且不打算再抬起来。
那是一个带着微笑的金发碧眼的英俊男人。
——艾格文斯正满面春风地立在自己的床头。
“哟!现在的感觉还好吧?”他眯缝着眼,欣然地向扎格挥了挥手,但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哪怕对方只是动了动眼睫毛也好,但却事实却是无比得残酷与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