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戟停留在了离少女的仅一指的半空中,像是被无形的坚墙牢牢地格挡在外,但爆发出的魔力却在眨眼的延时之后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能量!迸溅出的魔力洪流掀起了湾岸外的波涛,最大的浪头足有数米之高!若不是此时的海峡鲜有船只通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猝不及防,以血肉之躯来说,即使在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张开现存于世的最强法术壁垒,并孤注一掷。能在接下这一击后让身后的城池免于被摧毁的噩运就该跪倒在地恩谢神明了,至于“舍生取义”的当事人,落得自己灰飞烟灭且保全他人的结果,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但那都是往乐观的方向想,莫西塔清楚。即使是被世人歌颂的大魔导师,在这柄光戟的破坏力下只是悲如蝼蚁的渺小存在。
曾经在她还未声名远扬之前,她门下的弟子就已经数以百计。其中自然不乏名留后世的魔道大师,包括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都义无反顾地追随自己探寻魔法的深渊。可到了今天,当年子女门生聚满堂的情景已经荡然无存,魔女的时代彻底没落,甚至落得肮脏的恶名,被世人唾弃。
这是时代的选择,不是莫西塔能够左右的大浪潮。虽然当代魔法依然炽热,但魔法师们的能力较之遥远的古代可谓一落千丈。
即使大师们集合在一起也无法抵挡下刚才那“试探”性的一击。当代的魔道实在太过羸弱,这与世界千百年来未出大乱、各国王室的统治日益健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人们在向着安逸的环境而去,似乎脱离了那个曾经疯狂无比的时代。
当然,若是被那只冷不丁放出的光戟直接戳中,即使是最初的魔女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虽然表情和语气依然从容,但莫西塔的内心依然为之剧烈震动着。就冲那一只光戟所凝聚的魔力量,恐怕连奇也无法做到。何其恐怖,寻遍整座大陆也找不出能承受这柄光戟的城墙。她转过身来将那柄悬停的光戟化于无形,额头上渗出汗珠。少女抬起头,映入眼帘的面孔冷如冰山,没有一丝情感的温热。
尤妮薇雅站在那里,身穿洁白的长裙,灰色的眼眸空洞地注视着莫西塔的。她没有吭声,而是伸出右手重新打造了一柄崭新的魔法光戟。没有一言一语的交流,从伪神尤妮薇雅的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最纯粹的敌意,直白得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对母乳不加粉饰的渴望一般。
这可不是莫西塔所希望的展开。从“坟墓”中苏醒过来,身体的种种机能依然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敌不过的,现在的她根本无法与之匹敌,由奇创造出的“残次品”至少单从破坏力来看确实无人能及。
可眼下的情况,少女没有思考的时间。她迅速挥起手中那杆细长而又蜿蜒的法杖,而这时,那柄涌动着无垠魔力的光戟又再一次飞到了她身前!炽热的洪流随即扑面而来,好似能将触碰到的一切物质崩离直至虚无!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的嘴唇如同蜂翅嗡鸣,用远超人类听力极限的速度念完了第一道咒语!
她低头,光戟已经要触及她的鼻尖,貌似一切都已为时过晚、万事皆休……
却唯有最后默念的名词,将危机完全驱散。
——零·结晶之剑。
赛过光戟,如落雷从天而降。强烈的光晕打在少女挥动的法杖之上,在肉眼难以捕捉的刹那间,不知是被那光团包裹的何物一击斩断!光戟随即段成两截以近乎九十度的僵硬弯折飞向了浩瀚的天空,在月前散成两多重叠的“彩花”,照亮了血月的光轮!
“呼,真是危险……再怎么耍脾气也要有个度啊~怎样?是否愿意冷静下来,用嘴解决问题呢?汝知晓哀家,而哀家也对汝略知一二,即使是初次逢面也不会觉得太过陌生吧?‘尤妮薇雅’,兰斯的赝作品。倘若汝还留存着曾经身为人类时的情感与立场就应该和奇那个家伙彻底划清界限,反正那个淡漠的男人也没把汝的存在视作唯一……哼,至少这点,汝应该比哀家更加深有体会才是。”
莫西塔咽了口唾沫,宽松的袖袍下,她攥着法杖的五指正在不停地打着颤。“零·结晶之剑”是把魔力以特殊的结构编织成物质的魔法,大概是魔力“物质化”的一种,而以“结晶”形态存在的魔力体更是其中最复杂的一种。是能够以最少的魔力创造出最坚韧物质的编织方式,至少当代的魔导师们无一人试验成功。
别看接招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在那一瞬出现的结晶之剑却聚集了莫西塔所有的魔力,效果也仅是替她勉强挡下那致命的一击罢了,虽然摆在人类中俨然是近乎神明般的强大,但在真正以“神的规格”而被创造出的尤妮薇雅面前,她现在的斤两依然不够看。
被置于如此不利的境地,莫西塔剩下的优势唯有她数千倍于尤妮薇雅的知识与经验了,其中自然包括许多在她诞生之前便已经尘封的真相。曾经的奇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他又有过哪些往事……而这些古老的故事是诞生仅两百余年的尤妮薇雅不曾知晓的。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腕。虽然对方的力量远不及自己,但尤妮薇雅依然对莫西塔抱有极高的警惕。她听闻,每个列王都有不一样的往事。昔日的他们也拥有梦想,却从“她那里”失去了很多,也从“她那里”得到了很多并获得了追逐梦想的筹码,造就伟业、改变历史才会无愧后世赋予的“列王”之称。
她拿捏不定的,正是莫西塔所获得的“东西”。那“东西”让她成为了魔道第一人、凝视深渊的观察者,再加上千百年来的积累,其深厚的底力着实不容小觑。双方都未尽全部实力,也没有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理由。只有莫西塔自己最清楚,此时的大忌就是和尤妮薇雅干上一架。
“年纪尚幼”的她不仅缺乏对俗世的经验,更缺乏对一些叵测事物的判断力。自然,她对于莫西塔来说犹如孩童一般耿直、透明。
她挂出从容的微笑,试图用刚才的引导语拉开话题。在这里碰上由奇创造的尤妮薇雅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没想到尤妮薇雅对奇的执着和奇对兰斯的执着一样根深蒂固。换做是她的话,也许会在获得这份力量时摆脱创造者的控制任由自己的意志在薄如蝉翼的世间兴风作浪。
但她已经过了妄想的年纪,幼稚的占有欲已经不会再让她的心脏为之颤动。
在凝重的气氛中,莫西塔等待着尤妮薇雅打破沉默。而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令少女讶异不已。
“我想见‘那个女人’……告诉我,她究竟在哪里?”
“‘那个女人’?嗯……是谁呀?汝的闺蜜?若是如此,哀家恐怕爱莫能助。”莫西塔微笑着应到,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少女话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可真没想到尤妮薇雅竟会如此直接。恐怕真实情况和他话中所言的“闺蜜”恰恰相反,尤妮薇雅和素未谋面的兰斯的关系可能更倾向于情敌,而且是单方面的。
果然是天真得可爱,明明对“兰斯”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就这点来说现世的人们未尝不是如此。至少曾经的莫西塔、在时值花季少女年纪的时候,她和“兰斯”可算得上是同甘共苦的伙伴、闺蜜。当然,那时没有什么所谓的“兰斯神”,人们信仰的中心可是如今被唾弃的伊姆卡。
——神代,扎比斯城的伊姆卡。
尤妮薇雅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莫西塔知道,她正开始变得不耐烦,与其藏着掖着她干脆直戳了当地说到:
“不可能……那是绝无可能的。汝无法与她相见,而她也不会为汝带来些什么。这是毫无意义的举动,放弃吧。哪怕汝将焚烧这个世界哀家也不会阻止汝,但这件事……”
“你要阻止我吗?”说完,尤妮薇雅面不改色,很快又创造出一柄闪耀的光戟蓄势待发。
“不……只是以此来劝诫汝罢了,归根结底这是汝与她的个人恩怨,哀家没有替她阻止你的义务,更何况这将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死斗。”
说到这儿,莫西塔顿了一下。她看着尤妮薇雅缓缓放下的右手,光戟在她苍白的五指间消散,才继续低声说道:
“看来汝是不可能听进劝了……汝应该知道,世人信仰的兰斯在六百多年前就已经归隐。她现在究竟置身于何处没有人知道,甚至是否停留于人世都是个未知数……当然,如果汝执意如此而且不会被任何杂念所动摇。那份固执一定会被因果接纳,被命运安排吧……”
少女静静地说完,唯独这段话语百分之一百发自她的肺腑。
天真、单纯、固执、无知。
这是莫西塔对赝作神祇尤妮薇雅的评价。相信命运?固执到底?乍看之下邪乎得像疯人狂妄的戏言,但不被世人或是超人事物所知晓的是,“兰斯”虽然被诩为神明,但其本质是超越万物理解极限的“上位”存在。对俗世的人或神而言都是不可触摸之物,也难怪奇会对此如此执着,如此痴迷,如此沉醉。
正因如此,曾经失去许多,也得到许多的列王们才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坚守这个秘密。有的列王将它带进了棺材,用死亡将其永远封印;而有的列王选择携其孤独,直至步入虚无的领域……
海与天的界线亮起一丝曙光,彻底划破了这漫漫的长夜。
“看起来已经结束了呢,汝难道不想回到亲爱的奇大人的身边去吗?”
尤妮薇雅没有理会莫西塔的言语,她转过身,望着从东边海平面上初升的太阳。那白纱缥缈的身影渐渐隐去,直到湾岸上只留下少女孤独的一人。
她看了眼恢复平静的月傍湾,挥起法杖默念了些咒语便不再关注。
“‘尤妮薇雅’么……哼,一定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