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昨晚胡思乱想几乎一夜没睡,这时躺在刘老头那张硬板破床上,硌的后背有些疼,可心里没来由多了几分安稳,没多久就睡着了。
灰毛土狗无精打采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溜达到院子里趴到黄牛旁边,一狗一牛大眼瞪小眼。
李青石睡了一个时辰,迷迷糊糊听见院里有人喊:“刘爷爷,石头哥在么?”
李青石知道是黑丫,招呼了一声。
灰毛土狗看见黑丫,嗖的爬起来,摇着尾巴朝她跑去,跑了几步屁股已经扭起来。黑丫眉开眼笑,正要迎过去,就见土狗右前腿又绊在左前腿上,狗嘴一下子戳到地上。
李青石隔着窗户看见,咧嘴想到:当年老灰把我从山上叼到家里,也不知道摔了几回,还好没摔出毛病。
黑丫跟灰毛土狗笑闹着进了屋,见只有李青石一人,问道:“刘爷爷呢?”
李青石把刘老头出的主意说了。小丫头听完高兴坏了,扬着拳头道:“石头哥,你到时候可得狠狠把那个陈有鹿揍一顿。”
李青石摆出目中无人的模样道:“揍不死他!”
黑丫开心地搂着土狗脖子蹦蹦跳跳。跳了一阵,想起件事,说道:“石头哥,狗子哥好像让他娘锁起来了。”她家跟李狗子家离得不远,她来之前先去找了李狗子,被李狗子娘拦在院外,说狗子有些头疼,休息呢。黑丫听见李狗子在屋里骂骂咧咧,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就被他爹锁过好几回。
李青石想了想,估摸着可能是狗子他娘听见了约架的风声,怕狗子到时候又挨揍,这才把他关起来。对黑丫说道:“没事,狗子头上伤的不轻,正好歇着养养伤。”黑丫嗯了声道:“石头哥你也歇歇,我跟老灰去院子里玩了。”
等黑丫跟老灰出去,李青石躺了一阵,却没了睡意,心中琢磨:老刘这招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得再做些准备,万一不管用,就接着跟他换命。
这么想着,开始琢磨到时候怎么偷袭。
…………
白头村里靠南些的位置有排气派的瓦房,那是白头村第一阔绰户王大憨的家。
王家大院里虽然种着几棵大树,投下不少荫凉,可还是让人觉得燥热。
屋前一处荫凉里,锦衣公子哥陈有鹿靠在躺椅里一面晃悠一面啃着一块西瓜,身旁一张小桌上堆着些时鲜果蔬。桌子另两面,王大憨王元甲父子俩坐在板凳上也在啃西瓜。
陈有鹿懒洋洋吐出几颗瓜子,对王大憨道:“我说舅舅,你这些年替我爹打理田产也没少挣钱吧,家里就不说储备些冰块?这大热的天,你们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出生时父亲就做了官,从小锦衣玉食,居所里冬暖夏凉,从来没受过这种罪,刚刚还因为吃不上冰镇西瓜发了通脾气,什么鸟不拉屎的地儿!
王大憨陪着小心道:“储备冰块?怎么储备?”这陈有鹿虽说是他亲外甥,可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见面,再近的关系,时间长了不见面也得生分,更何况一直都没见过?
他的姐姐姐夫走了以后一直没回来过,他都不知道他们现在什么样了。姐夫做了大官,不知道还瞧不瞧得起自己这些穷亲戚,不管怎么说,对这个大外甥小心伺候着总没错。
陈有鹿从躺椅里坐起来,不可思议盯着王大憨道:“这都不知道?你这大地主是怎么当的?”
王大憨干笑两声道:“什么大地主,那些地都是你爹的,我就是一个庄稼汉。”
陈有鹿拍了拍他挺着的大肚子笑道:“有你这样的庄稼汉么?舅舅你真幽默!”他又靠回躺椅里道:“我算是知道乡下土财主是什么模样了。”
王大憨赔笑道:“有鹿就别笑话舅舅了,快说说那冰块怎么储备。”
他虽然掌管数千亩田产,可确实没见过多少世面,手里有钱了只知道盖几间敞亮的大瓦房,多添几件新衣服,顿顿饭能吃上肉,就觉得已经挺享受了,城里的大户人家怎么过日子,他可不知道。
姐夫来信说不让他往外跑,就在白头村守着那几千亩田地,粮食种出来往外卖,也是姐夫派人过来处理。他不知道姐夫为啥这么做,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敢违拗。
所以其实他连土财主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有钱的庄稼汉。
陈有鹿跟他说了怎么挖地窖,怎么把冰块从冬天储藏到夏天。王大憨眨巴着小眼道:“这办法舅舅怎么想不到?等凉快些咱就干,等你下回再来就能少遭些罪了。”
陈有鹿笑笑,心想:这破地方以后打死也不来了,穷山恶水的,还他妈都是刁民。
他之所以会来白头村,是因为罗浮山上有个规矩,学艺满六年就要下山游历。他九岁开始去罗浮山学武,到今年刚好六年。
其实以他爹跟罗浮山山主的关系,他游历不游历都无所谓,不过正好有这么个去外面看看的机会,他肯不抓住?
他是家里的独苗,被他爹看的紧,从来没出过远门,本想趁这次游历机会到处转转,最后还是被他爹指到白头村来,还派了几个扈从跟着,生怕他出点意外。不过能出来总比出不来强,所以他就来了。
陈有鹿把西瓜皮扔到桌上,说道:“舅舅不是白头村第一大户么,怎么村里那些人跟你说话没大没小的?”
王大憨道:“乡下人虽然穷,可一个个脾气臭的很,谁肯巴结着你?”
陈有鹿道:“还是舅舅太笨,或者说太抠。”
王大憨眼珠转了转道:“这话怎么说?快教教舅舅。”
陈有鹿道:“多简单的事?他们帮你种田,你给酬劳的时候不能给成一样,要区分着给,拿得多的,跟你说话自然就客气,这样慢慢就能分出亲疏,有事没事给亲近的人点好处,别人看着肯定眼红,能不来巴结你?用不了多久,白头村这些人还不是随你揉捏?”
王大憨想了想,隐约抓住其中关窍,他能打理好数千亩田产,自然不笨,这点从他跟陈有鹿说话也能看出来,他提起自己时不说“我”,而是一口一个“舅舅”,就是在不动声色提醒陈有鹿两人的关系。
王大憨竖起拇指道:“有鹿真了不起,这点年纪就把人心看的这么通透。”照着正啃西瓜啃得上劲的王元甲后脑勺扇了一巴掌道:“就知道吃,瞅瞅你表哥!”
王元甲含糊不清道:“表哥是什么人,我能比么?”
王大憨道:“这倒是。”又扇了王元甲一巴掌道:“那也得多跟你表哥学学!”
陈有鹿心里得意,脸上云淡风轻。
又闲聊一阵,王大憨说去田里看看,起身出门。
王元甲吃够了西瓜,抹了抹嘴道:“表哥,对付李青石的事没问题吧?”
陈有鹿叹了口气道:“元甲呀,以后能不能有点出息?这点事还一直放在心上惦记着?”
王元甲道:“我是担心你腿上的伤。”
陈有鹿道:“放心吧,就算瘸着一条腿我都能把他弄死。”
王元甲吃了一惊道:“不是说把他弄残么,又……又要弄死了?”
陈有鹿翻了翻白眼道:“都能弄死了,弄残还是问题?”想起被李青石要挟,心中又有些恼怒,说道:“要不是爹一向小心谨慎,不愿多生枝节,这小野种就算是杀了也没什么。”话虽这么说,他也明白父亲在朝廷里没有多少关系,若非这谨小慎微的心性,怎么会平步青云?
王元甲听他说没问题,放下心来,问道:“表哥,老君山真比罗浮山厉害么?”
陈有鹿听他这么问有些不高兴,尤其是想起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居然还惦记着要去老君山。
他当年本来是想去老君山学武的,虽说江湖人远庙堂,但多少也会顾忌官府的势力,在他看来,以他父亲的权利把他送上老君山是没问题的,可他父亲坚决不同意,因为老君山上有许多道士,怕他待的时间长了会有避世的念头。家里可就这一根独苗,万一出家做了道士,不得后悔死?
他父亲一直想让他走仕途,想把他送去同为三山之一的文山,他又不乐意了,因为他听说文山书院只是读书,不传授武学。
最后父子两人各让了一步,去了罗浮山,他父亲跟罗浮山山主有些交情,可以让他在习武的同时,不至于把读书给落下。
陈有鹿有些不耐烦道:“虽说老君山名气大些,不过也要看个人资质,在同一辈里,估计老君山上没人能打得过我。”
王元甲满心钦佩,恭维了几句。陈有鹿坦然笑纳。
他这么说并非吹嘘,他上罗浮山学艺只六年,体内已生出元炁,成为罗浮山上修出元炁年纪最小的一人。
两人正闲聊,一个锦衣大汉过来对陈有鹿施了一礼道:“少爷。”
陈有鹿点头问道:“没跑吧?”
大汉道:“没有,他上午去东面山上挖了个坑,下午一直待在村口那个姓刘的老头家里。”
陈有鹿愣了愣,随即笑道:“坟都给自己挖好了,这是要跟我拼命呀!”
想到这种小角色居然敢跟自己拼命,觉得受了羞辱,心里有些恼怒:“既然这么狠,那就废掉你两条腿好了。”
他挥了挥手,大汉转身离去。
陈有鹿吃了块西瓜,心中怒气慢慢平息。
他忽然有些遗憾。
那么标致的脸蛋,可惜是个男的。
还偏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