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与沈光武回到营帐,其他三个人都在,霍朝贵还是老习惯,没事的时候就擦拭他那把战刀,杜云山凑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梁顺躺在被褥上望着帐顶发愣。
霍朝贵抬起头来,对李青石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与之前相比,确切的说,是与攻打龙华城之前相比,霍朝贵对李青石的态度发生很大转变,以前总是冷冰冰爱答不理,偶尔还会骂上几句脏话,现在就和气很多,虽然不像杜云山对他那样极力巴结,但沈光武这种旁观者还是从他的表现中察觉到几分讨好意味。
比如有一次,杜云山使唤李青石与沈光武去打饭,霍朝贵就站起来说了句,一起去。这要放在以前,他绝不会这么做,只会坐等李青石他们把饭打回来,然后吃完再把碗扔给他们去洗。
小时候的生活环境让李青石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心,霍朝贵这些变化他自然也察觉到,他很高兴,他不觉得霍朝贵这些变化是为了讨好他,他觉得他这么做是对他释放的歉意。
在龙华城,李青石曾劝阻他不要杀人,当时他话说的很难听,让李青石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大概是做不了朋友的。
回营后霍朝贵态度的转变,让李青石又对那件事进行反思,后来想通,当时他是处在一个亢奋的状态,做出的事多半不是出于本心,恢复平静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对的,然后心生歉意,所以才变得比以前和气。
大家住在一个营帐,已经一起出生入死过,以后还要在战场上互相照顾,在李青石看来,理所当然要成为最好的朋友,如今霍朝贵的变化让他知道他们是可以做朋友的,这让他很高兴。
何况霍朝贵曾经救过他一命。
这个营帐里的五个人,以前可以说分成两伙,霍朝贵与杜云山是一伙,算是这里的老大与老二,剩下李青石三人一伙,是小弟。
如今霍朝贵已经不再对李青石三人呼来喝去,那么就只剩下杜云山一人与李青石他们划清界限。
李青石在攻城战中的神勇表现几乎已经传遍整个军营,杜云山当然也听说了,但他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因为他想不明白,要是李青石真那么厉害,为什么自己之前欺负他的时候他会忍气吞声?
一个人在被别人欺负时明明有反抗的能力,却不反抗,这可能吗?
在杜云山看来,当然不可能,所以他将信将疑。
后来他又试探着欺负了李青石几次,李青石还是跟以前一样怂,这让他更加确认,李青石能第一个攻上城头,不过是运气罢了。
其实这些他只是想用来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李青石没有那么厉害。
李青石与沈光武来之前,营帐里除了他跟霍朝贵,就只有梁顺一个孬货,一旦霍朝贵被升为什长,伍长的位置他就会十拿九稳,要是李青石真那么厉害的话,估计就没他什么事了,所以他对李青石的敌意比以前更加浓烈。
看见李青石与沈光武走进营帐,杜云山说道:“我这里有几件衣服要洗,你们怎么才回来?”伸手指了指道:“就在那放着,快去给我洗了。”
李青石对杜云山当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厌恶,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喜欢欺负别人的人存在,人们好像总爱分出个三六九等,好在杜云山分得清轻重,至少在战场上,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他。
不管是平时还是战场上,他都不是那种背后捅刀子的阴险小人。
李青石把他那几件衣服放进盆里,准备帮他去洗,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他从来都不计较。
刚端起盆子,霍朝贵忽然说道:“狗日的,当大爷当习惯了?老子的衣服现在都自己洗,你自己去!”
杜云山愣了愣,伍长这些天虽然不再使唤这两个小子,但他对他们呼来喝去的时候也从没管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哭丧着脸道:“霍老大,我受伤了,腿脚不方便,你又不是不知道……”
霍朝贵道:“滚你妈的,当老子瞎?早他妈好的七七八八了!”
杜云山的伤看起来重,其实只是皮肉伤,养了这些天,对行动已经没有影响。
梁顺的伤出自李青石的手,自然也没伤到根本,李青石偷偷给他用了些赵玄宰炼的丹药,已经好了八九成。
杜云山被霍朝贵骂了几句,脸色难看,磨磨蹭蹭准备起身,李青石冲霍朝贵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我去洗吧,杜大哥的伤确实还没好利索。”
梁顺爬起身来道:“我也去。”
他对李青石心存感激,他已经听说了攻打龙华城的惨烈场面,要是当时他在战场上,就算有李青石在前面开路,想必他也要吓得手脚发软爬不上去,而一旦被留在城下,必死无疑。
三人并肩而行,路上碰到的兵丁都会跟他们热情招呼,神态隐隐透出恭敬,这自然是冲李青石的面子。
梁顺笑脸灿烂,与有荣焉。
营帐里,霍朝贵踹了杜云山一脚道:“你他妈能不能有点脑子,老招惹他们干什么?非得挨顿揍才老实?”
杜云山道:“霍老大,他们那怂样你又不是没看见,敢揍我?”
霍朝贵接着擦拭战刀,不再搭理他。
他一直都是自扫门前雪的性子,难得发回善心给人提个醒,能说这两句已经十分难得,既然对方不开窍,他才不会再费唾沫。
…………
攻下龙华城后,造反军的大营并没有北移,现在的营地离龙华城不远,也许是觉得没有迁营的必要。
龙华城往北,是整个瑶州规模最大的城市,望春城。
关注造反军动向的人们都很肯定,他们下一个要进攻的目标,一定是望春城。
因为望春城是北进的必经之路,虽然从地势及实力看,这不是一座能轻易攻下的城市,但若放弃这座城,造反军想北进就要绕很远的路,只要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样会更加艰难。
何况整个瑶州除了龙华城与望春城有些实力外,其他那些城市根本就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也就是说,只要攻下望春城,整个瑶州就会唾手可得。
所以很多人都在拭目以待,造反军是依旧势如破竹攻下一州,还是会被望春城阻住疯狂的脚步?
入夜,一辆马车从北门驶入望春城,拉车的马是只有朝廷才能圈养的浮光马,号称天底下跑得最快的马。
马车直接驶入郡守府。
子时左右,一个如幽灵般的影子飘入郡守府,大约半个时辰后又悄然离去。
第二天上午,在郡守大人的陪同下,一个做派古板严肃的年轻人走出郡守府,从南城门出城,来到大约三十里外的一处地方。
这里有一条路,是由南向北通往望春城的唯一一条路,在这一段道路两旁各有一座不高的山丘,山丘上长满粗壮浓郁的参天大树,形成规模不小的树林。
莫仁玕四下转了一圈,回到道路中央,最后又向两侧山丘扫了一眼,然后回城。
只要不傻,谁都知道这里最适合埋下伏兵。
对方真会带兵来送死?
这应该不是圈套,难道这份军功真能拿的这么容易?
一件事如果太难,会让人发愁,可一件事如果太容易的话,又会让人心里犯嘀咕,不踏实。
人就是这么矛盾。
莫仁玕心里就有些嘀咕,他在想,要是事到临头,领兵的人临时反悔了怎么办?
所以他觉得……
还是应该再留些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