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看到祁云裳没有什么动静,乔奈又主动联系了祁云裳。
他们约在外面的咖啡厅里,乔奈这样的明星,出行都是很谨慎,带着墨镜和鸭舌帽进来,恍惚像是换了一个人。
看到祁云裳望着他,眼神有些发愣,乔奈微笑着问:“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祁云裳连忙说:“没有。就是很少看你这个样子,有些不习惯。”他们以前见面要么就是在片场拍戏,要么就是在酒会之类的正式场合,像这样私下在咖啡厅见面,还真的是次数不多。
乔奈看上去有点无奈,坐下来才说:“没办法,成了公众人物,就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不是这样的话,我和子柔的事也不用现在还瞒着人。”
祁云裳无意和他谈论更多,这个男人城府太深,也许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就能被他抓到什么把柄,然后作为日后伤害她的基础。她看了看手表,脸上是赧然的神色,说道:“乔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我等会还要回去开个会,现在时间也不多,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乔奈看了她一眼,好像有些不敢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那抹诧异的神色一闪即逝,他开门见山地说:“是这样的,我已经联系了那几位英国朋友,他们看了权氏之前的业绩,对于注资很感兴趣,我看你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想当面问问你的想法。”
他果然是出手了。
祁云裳本来打算将计就计,这次顺着他们来,中间合作的过程中小心一些,希望到最后可以反而抓住他们的把柄。
但是后来和居姜勋商量之后,觉得这样太冒险了。而且现在祁云裳一心几用,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和乔奈周旋这些。她听了居姜勋的建议,这次打算拒绝。
祁云裳说:“那几位的资料我都看了一下,的确都是很有实力。但是最近这两天,公司的运营还算平稳,相信渡过了这段时间,后面应该可以好起来的。所以暂时,我不打算接受国外的注资了。”
乔奈微微皱眉,“你是信不过我?”
“怎么会呢?”两人面前各自放着一杯浓郁的咖啡,但是谁也没有喝,只能看到袅袅的白雾飘出来,带着咖啡特有的苦涩的香味。祁云裳说:“我现在真的是精力不够,接受注资的话,而且还是国外的,光是合同和手续就要忙一阵子,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可是……”
乔奈看上去很不甘心,他极少表现地这样明显,大概自己也发觉了,马上恢复了冷静,摸了一下袖扣,低声说:“既然你不需要,那我也就不多说了。”
祁云裳点头,“还是谢谢你,乔大哥,在我最难的时候,你还处处想着帮助我。”
咖啡已经有些冷了,乔奈现在才端起来喝了一口,“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公司的艺人,公司好的话,对我当然也有好处。”
这次的见面,不欢而散。
祁云裳现在找了人,出入都严密地保护着自己。甚至她害怕乔奈的魔爪会伸到更远的地方,所以连远在台湾的权家二老身边,也都派了人在保护着。
以前权均枭也会在她身边安排保镖,她还觉得这个男人小题大做。现在轮到自己为全家人的生命负责任,才发现真的是牵肠挂肚。
跟着祁云裳的保镖,都是当初权均枭派在她身边的。有时候看着那几个眼熟的保镖,自然也会想到他们以前的雇主。那个男人把她保护的那样好,可是偏偏不知道保护好他自己。结果她是平安无事,而他,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拒绝了乔奈之后,暂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祁云裳一心扑在事业上,有权氏要打理,还有她自己的那间设计公司。虽然规模不算大,完全不能和权氏同日而语,但那毕竟是她一手建立的,是她自己的心血,她也不想就那么丢掉。
设计公司一直有专人打理,每隔几天就会送上一个财务报表和签好的合同给她看,看着那些东西,也总能想起以前,她在那里工作,每天画画自己喜欢的设计图纸,看着她自己设计出来的珠宝,心里不知道多开心。
而现在,她每天创造的收益是之前的不知道多少倍,却再也找不回那种单纯的成就感了。
有时候实在太累,随便打开电脑,看看之前的设计图,总觉得很陌生。好像那些拿着铅笔画图的日子,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而她再次拿起铅笔的时候,笔下的线条却没有了灵感,像是一堆机械冰冷的直线,完全没有了设计灵感。
她设计的灵感很多都是来源于生活,来源于家庭给她的温暖和爱,现在家都没有了,灵感自然也就消失了。
原来没有了权均枭和圈圈,她祁云裳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平静而悲伤的日子持续了几天,祁云裳以为乔奈暂时放弃了,但是没想到,很快公司就出现了别的状况。
权氏的产业涉足各个领域,但是大部分都只是投资,没有参与实际运作。真正在运作的,也就是他们的娱乐公司。
权氏做影视娱乐行业这样多年,捧红的明星不计其数,现在旗下的很多艺人也都是影帝影后的级别,每一位都是身价不菲。本来这些艺人在权氏也是很卖力,双方都是双赢。但是最近,不少艺人提出要解约。
望着办公桌上那些艺人解约的律师信,祁云裳扶着额头,满脸的疲惫。她完全不想去翻看那些文件,里面是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她叫来一位副总,直接向他询问。
祁云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艺人们担心,我们会压缩影片的制作成本,影片粗制滥造,砸了他们的招牌。但是后来,我们根本没有压缩任何成本,新片出来效果也很好,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要解约?”
副总叹息说:“因为最近的片约不够。”
“片约不够?怎么会这样?”
公司现在是内忧外患,困难重重,副总和助理们担心祁云裳熬不住,有些事可以自己解决的,就善做主张自己压了下来,没想到最后还是酿成大祸。
副总低头说:“是这样的……我们之前几部戏,和合作方签约,都给他们让利百分之三十。可是按照这样的合作法,一部两部戏,我们权氏还扛得住,一旦多了,我们的资金可就真的无法周转了。所以最近,签的戏约有些少。”
原来是这样。
祁云裳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现在真的做到了公司的第一把椅子上,才知道原来拍一部戏,需要下这么大的成本。
她问道:“戏约少,他们就要解除合同?他们就不怕,高额的违约金?”
她不做娱乐行业,不知道里面的规矩。那位副总耐心向她解释:“祁总,一般明星和娱乐公司签约,都有戏约的规定。如果一年之内,不能保证他们的出镜率,那么,违约的是我们。不仅他们会解约,我们还要赔偿违约金……”
祁云裳本来直坐在办公椅上,听了这些,整个人都后仰着,靠在了后座上。
对于一个影视公司来说,演员们就是公司的核心。如果没有了这些演员,那么公司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就算总裁再怎么能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祁云裳虽然对很多行业内部的规矩不是特别了解,但是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副总看她沉默,只问:“祁总,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以前她遇到事情,也都是这样,直接找权均枭,问他怎么办。但是现在,轮到她被人问了。
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不过虽然暂时没有具体的办法,她脑子里倒是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那就是不能让这些演员们走,一定要保住公司,保护权均枭的心血。还有她的圈圈,她答应过圈圈,要成为他的骄傲,所以身为圈圈的妈妈,她不可以就这样认输。
祁云裳说:“这个……让我再想想。你先去稳住那些要求解约的演员,具体的方案,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副总现在也是很为难,但是看祁云裳这样,也不忍心把所有的难题都推给她,勉为其难地答应说:“好,我去和他们谈,再等一段时间,也希望祁总你,能尽快拿出可行的方案来。”
公司里的人们都觉得明星们集体要求解约是正常的,毕竟最近片约少,这个也是事实。但是祁云裳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就算这些艺人们要解约,也不会这样集体一起。
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么最有可能的人,还是乔奈。
以前权均枭在的时候,都还忌惮乔奈,没有和他正面交锋过。现在权氏内忧外患,又只有祁云裳一个人,她更加不愿意贸然轻举妄动,所以还是打算先稳住这些艺人。如果不能马上给他们足够的片约,那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许会有效果。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只讲究利益,总也有一些是更加看重感情的。
祁云裳找到一位权氏的老臣,一个配角出身的影帝,现在已经四十好几岁,虽然没有做过主演,但是被称为黄金绿叶,这样多年在权氏,在权姜山执掌权氏的时候就已经是签约演员,不知道拿过多少大奖。
这位黄金绿叶姓孟,这次的解约明星里也有他。
以前听权均枭说过,这位孟先生在演艺界声望很高,就算乔奈这样级别的影帝,见到孟先生也要称呼一声孟老师。而孟先生的人品和节操也是业内人们称道的,在权氏这么多年,不会没有感情,祁云裳决定先去找他。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祁云裳是亲自去了孟先生拍戏的剧组。
剧组在临城的城郊,祁云裳早上坐车,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她最近本来就身体不好,路上一颠簸更是难受的厉害。到了影视城,脸色惨白,哪怕是工作人员替她补妆,也遮不住那满身的憔悴。
而她望着镜子,却觉得这样也好,可怜兮兮的样子,也许更能让人心软。
几乎是不知不觉,她也学会了这样算计,有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没有办法。
孟先生听说祁总亲自来找他,一开始还很诧异,问道:“祁总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们在开玩笑吧?”
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道:“孟老师,我们开谁的玩笑,也不敢开您的玩笑啊。祁总真的来了,刚才知道您在拍戏,怕打扰您,所以去保姆车上等您了。”
孟先生一愣,这才把拍戏的头套一摘,戏服是来不及换了,马上叫人带他去见云裳。
祁云裳一见到孟先生过来,主动从车里出来,伸手和孟先生握住,客气地说:“孟老师,早就想来看看您了,今天才抽出时间来。”
孟先生和权姜山都有私交,也听说了权均枭的事,再看看祁云裳一脸苍白,心里动容,沉声说道:“我知道祁总现在忙,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他是圈里有名的直来直去,和记者们从来不肯费心周旋,遇到不喜欢的问题,从来都是连回答都不屑。祁云裳没想到,他对着老板也是这样的声气。
祁云裳喜欢磊落的人,相比之下,她倒觉得自己的寒暄有点虚伪了。她点头说:“孟老师,是这样的,我那里收到了您的解约律师信。您也知道,现在公司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我们离不开你们这些优秀的演员,我想请您……”
孟先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摆摆手说:“原来祁总是为了这个。我这个解约的事,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主要是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打算离开这个圈子,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原来这孟先生是打算退圈了,不是因为公司有困难,大难临头各自飞。
祁云裳误会了人家,深感抱歉,“孟老师对不起……”
“没有没有。”孟先生叹息说,“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我在权氏这么多年,没有权氏,就没有今天的我。那个律师信,我的确发的不是时候。”
祁云裳一时没有说话,面对这样坦诚的一个前辈,她实在说不出那些虚与委蛇的话。虽然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准备好了无数的说辞。
祁云裳思索片刻才推心置腹地说:“孟老师,我现在,真的是比较困难。现在公司到了我的手里,情况不是很好,那些艺人们选择更好的公司,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如果他们真的走了,那么我爸爸还有均枭,他们两代人的心血,就真的保不住了,我……”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孟先生说,“其实你不用来找我,我已经和我的律师协商过了,我把律师信收回来。”
祁云裳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
“我还没有骗过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老师,我……”
“我都明白。”孟先生说,“本来我的合约也要到期了,现在公司这样,我就拼着我这把老骨头,再演几年好了。”
他不仅不要解约,还要在合同已经到期的时候,再继续签约。祁云裳十分感动,她想,世界上还是好人更多。
孟先生不仅肯留在公司,而且还让祁云裳放心,说不少演员都和他关系不错,说起来算是他的晚辈。他们的工作,他也会帮她去做,让这些演员们留下来。
祁云裳最后只能连连点头,说道:“孟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
孟先生挥挥手说:“这也是看着我权总……哦,是两代权总的交情,都是我应该做的,别说谢谢。”
他提到两代权总,祁云裳心里打了个突,又叮嘱说:“对了孟老师,如果我爸爸和您有联系,麻烦您帮我隐瞒均枭出事的消息。我爸爸身体不好,我们现在都还没有告诉他,怕他们老两口知道了受不了。”
孟先生理解地点了点头,“嗯,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告诉他们也不迟。现在连消息都没有,告诉他们,也只能让他们干着急。”
演员解约的事情,有了孟先生的保证,祁云裳也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开车回程的时候,心里觉得有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过她早餐都没有吃,又这样连续坐车,就算以前也受不了。更何况她这段时间劳心劳力,身体大不如前,这样一番折腾,车子开到半路,已经受不了,捂着胃部叫司机停车:“先在路边停一下,我……我想吐!”
司机连忙把车子停住,不过这里并不是停车的地方,而且刚好是个转角,视角不好,对面过来的车子看不到他们。祁云裳刚刚下车,正要往道边走,那辆对面而来的车子冲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祁云裳的身上。
事情发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等司机发现的时候,祁云裳已经一声尖叫,倒在了地上。她恍惚听到司机焦急地叫她“权总”,但是耳边更加清晰的却是自己的心跳和耳鸣。意识越来越模糊,也并不觉得疼,然后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