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回到家里的时候,韩彩恩显得格外殷勤。她把他的外套接过来挂好,又去帮他拿拖鞋,满脸堆着笑容说:“今天怎么样?工作累不累?”
林霄从来对她和颜悦色,可是今天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带着冷然。她的动作一顿,看林霄自顾自地上楼去,马上又跟上,随着他进了书房,忐忑不安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都不和我说话呀?”
他坐下之后就打开电脑,自己修改着设计图。韩彩恩一连碰了两个软钉子,心里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天权均枭来找她,她就知道这男人要开始报复她了。权均枭有多爱祁云裳,她是知道的。那天祁云裳早产在医院里,她在走廊上看到这个男人双眼泛红,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那样子像是要吃人。如果不是真的爱,怎么会在乎成那个样子?
而现在她算计祁云裳,被他抓到,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现在看到林霄这样子,恐怕已经听权均枭说了什么。她试探着,小声问:“林霄……你、你是不是见过权均枭了?”
林霄突然转过头看着她,微微眯着眼睛问:“就这么害怕我见到权均枭?”
韩彩恩一时拿不准权均枭都对林霄说了些什么,只能步步试探着,“我不是害怕,我……他和你说什么了?”
林霄哼笑了一声,突然靠在椅背上,扶着额头仿佛很疲惫的样子。他沉默了好一会,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要窒息,他才说:“韩彩恩,你先不要问我权均枭告诉了我什么,我想听听你的说法,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我、我没有啊……”
“没有?”林霄反问,“你当我是瞎子么?这几天你是什么状态,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要不是权均枭来找我,放那一段录音给我听,我还一直当你要和我订婚了,所以才紧张,我还一直安慰着你!可你呢?韩彩恩,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一片真心?”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她觉得不习惯,更觉得紧张。只能捡着最近而且最不要紧的话来告诉他:“好,林霄,我向你坦白。我的确是想要买通云裳公司的会计师,打算在他们公司的财务上做手脚。我……我被权均枭发现了,所以这几天一直惴惴不安,可是我又不敢和你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林霄难得有咄咄逼人的时候,质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这种事让我怎么说?”韩彩恩的大眼睛慢慢溢出了眼泪,可是粘在睫毛上不肯落下来。那个梨花带雨的样子,真的是我见犹怜,让林霄心里微微一动。
她委屈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艺术家,你有自己的操守,你很高尚。可是你不知道,这世上有险恶,权均枭那样的资本家,他们永远比你们有手段。你们这些人出力,而真正盈利的是他们这些商人!我也不想用这些手段,但是有些事不做,我们永远成不了成功者。”
韩彩恩的事业心是很重,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就忙着结交了好多朋友。这一点林霄理解她,甚至也因此受益过,可是他忍受不了的是,她为什么要瞒着他?那样的事情,竟然要从别的男人口中,他才可以知道。
林霄问:“你做之前怎么不和我商量?”
“我不愿意你接触这些。”韩彩恩已经流出了眼泪,轻轻抽噎着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干净的艺术家,而那些不干净的事,我希望可以帮你做。我也没想到权均枭那么狡猾,这次居然弄巧成拙……”
面对这样的韩彩恩,林霄再也发不起脾气来。可是心口郁结着那一口怨气,还是无法倾吐,所以只是冷着脸,一时没有出声。
韩彩恩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他还在生气,咬咬嘴唇又说:“林霄……不然……我们就这样分手吧。”
林霄终于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问她:“你说什么?你要和我分手?”
韩彩恩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又深深地低下头去,挣扎着说:“我知道这次惹上了权均枭,那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其实这几天我没告诉你,我也一直自己在想,我惹上了权均枭这个麻烦,如果继续和你在一起,是肯定要连累你的。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我必须和你分开。如果权均枭要对付,就对付我一个人好了。”
林霄愣在那里好半天,震惊地问:“你以为我是害怕被你连累?我们谈恋爱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认为我表现还不错。到头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韩彩恩捏紧了拳头,刚才那句分手实在是兵行险招,用的是以退为进。现在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个男人果然中计了。
她说:“我没有这么想,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被权均枭记恨!那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权均枭不管要怎么样,让他都冲着我来,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她说到后来,声音都开始颤抖,整个人哭的停不下来。林霄觉得心疼极了,一下子张开双臂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怎么一到关键的时候就说傻话?我怎么可能在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你?你放心,权均枭来找我,我都已经告诉他了,那件事是我们一起做的。他要是想报复,就尽管来好了,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还有我!”
林霄的保证像是给小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只是林霄虽然设计天赋高,人脉也算可以,但毕竟只是个设计师,在这座城市里,只怕不能和权均枭抗衡太久。总还要想个办法,希望权均枭还可以忌惮她。
这边小月在努力地寻找对策,那边权均枭也在不遗余力调查小月的身世。当初她来公司里,因为只是小助理,所以只有简单的简历,还有一份学历报告,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看简历上,小月是来自J省,也不是本地人,更让调查显得格外棘手。
小月读大学之前的记录已经遥远不可查,只能找到她当时所在的大学。权均枭的助理亲自到那间大学去,因为小月毕业不久,倒是很容易找到了她当时的辅导员和班主任。
这些人都会小月的印象不错,助理拿着照片给她的班主任看,那老师推了推眼镜,很得意地说:“你说这个孩子啊?她的成绩非常不错,几年大学都是有奖学金的。而且看着文文静静,但是很有人缘,同学们都喜欢她。”
辅导员也连声附和:“嗯,小姑娘很热心,经常到学院这边给老师们帮帮忙,大家对她印象特比好。”话锋一转,问,“您是她公司的领导?”
有的公司在提拔员工的时候是会去做些调查,那助理也只是敷衍:“对,我是她的同事,来这里了解一下她的情况。”又问,“只是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怎么样呢?”
班主任老师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可怜呢!是个孤儿,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刚开始来上学,都是办的助学贷款,每天就吃馒头白米饭,连个菜都舍不得吃。不过后来好了,有好心的有钱人捐助她,她这才算脱离了苦日子。”
“好心的有钱人,是谁呢?”
“这个我们可就不清楚了,这个你们可以去问小月啊!”老师说,“她当时特别感激那人,雪中送炭嘛,谁能不感动啊。还说以后一定要报答他,所以学习格外努力。”
眼看着学校这边调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助理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了权均枭。他听了也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地点头,“嗯,那个捐助她的人,再想别的渠道查一查。看看小月上学的那段期间,都有什么人给那所学校捐款过。”
助理连声答应,但是也知道这个情况并不好查。很多富商明星之类,捐款也是真的为了做善事,并不肯留下记录。更何况还有许多人捐款并不通过学校,而是直接捐赠给学生个人,这样的事,就更加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
他说:“这个……像是大海捞针啊!权总能不能缩小一下范围?”
权均枭也知道这让人为难,只觉得这条隐线又断了。小月现在的靠山,以及她做这一切的动机,很可能就是那个捐赠者。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小月和邹婉婉合谋,害得云裳早产,他去问她,她说是因为家里有急用,所以挪动了乔奈的代言费,被邹婉婉抓住把柄,这才听她摆布的。
可现在查出来,她既然是孤儿,而且有个有钱的捐赠者,那么家里急用这一套说法显然是假的。那么当时她对云裳,或者是权家,就是怀着敌意的。现在之所以卷土重来,绝对不是因为被赶出公司怀恨在心那么简单,她是早有预谋,而且背后有人。
想到这里,权均枭只觉得头痛。明明看到了一点希望,可是偏偏找不到那个人是谁。
他驰骋商场这么多年,结下的仇家也不算少,把那些人的名字列出一个名单,交给助理说:“大概就是这些人了,有几个我标出了重点,给我仔细查查。”
助理接过来,答应说:“我们一定尽力去查。”
权均枭叹息了一声,说:“那个捐赠者的事,你们不要放弃,但是我也不强求。小月在公司的情况,你们也去给我仔细查一查。以前那些资料太空泛,去给我找她身边的人,好好问一问。”
小月来公司的时间不是很长,期间一直在做乔奈的助理。
乔奈对身边的人要求很高,由此可见,小月也的确是有些能力的。来问她身边工作的人,一个场记大姐说:“小月啊?那时候我们还觉得她是个挺好的姑娘,做事稳重,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毛毛躁躁的。真是想不到,后来她会做那种事。”
她说的“那种事”,说的不过是当初她被邹婉婉“利用”,算计祁云裳的事。
来调查的助理扶了扶额头,又问:“那她平时有没有什么异常呢?”
“这个……”场记大姐沉吟着,“这个还真是想不起来。”
“那她和乔奈关系怎么样?”身为乔奈的助理,她实在是有条件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真的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大概会想要抓住乔奈这一棵大树,可以攀爬着高枝做凤凰。
可是那场记大姐说:“乔先生从来不和身边的员工们暧昧,这个大家都是看在眼睛里的,我想就算小月有这个心,乔先生也会拒绝的。”
助理想想也是,又问了一些平常的琐事,觉得这小月隐藏很深,几乎没有什么破绽。权均枭听到这些的时候,也只是点了点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现在每一条线索都是断开的,事情再一次陷入重重迷雾里,权均枭只能再次想到邹婉婉。那个女人是目前知道的,唯一一个知道小月一些秘密的人。当初她们算计祁云裳,很可能不是邹婉婉单方面的威胁,而是两个人的合谋。
想到这里,权均枭又马上打电话出去,吩咐说:“帮我安排一下,我要去一次监狱,见见邹婉婉。”
权均枭门路广,又没有什么顾忌,想见邹婉婉自然比祁云裳容易的多。下面马上有人为他安排好时间地点,却没想到,邹婉婉拒绝见外人。
权均枭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坏事做尽,现在倒想着躲开了。他只沉声说:“见不见由不得她,再去安排,我明天一定要见到她的人。”
在强硬的手段下,权均枭还是顺利见到了邹婉婉。还是上次云裳来见她的小房间,邹婉婉的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疲惫,见到权均枭一身西装笔挺来到这样的地方,还是当初那样的意气风发,顿时冒出一阵心酸来。
当初要不是被他的权势身份,还有个人魅力倾倒,她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做出违法的事情,落到今天的地步。那时候她是真的对他动过心的,所以现在被他看到这样的狼狈,心里总是有种微微的异样。
权均枭冷眼盯着她不说话,她伸手拉了拉衣角,主动开口:“权总找我什么事?”
权均枭这才说:“有些事,希望找你了解一下。不要敷衍我,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你也知道自己的后果。”
邹婉婉微微抖了抖,苦笑着说:“上次我已经和祁云裳说过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日子,请你们不要再来找我。”
云裳……她什么时候还来见过这个女人?权均枭眸子里闪过诧异,可是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马上冷静下来,只问正经事:“邹婉婉,我来不是和你说废话的,我现在只问你,你和那个小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邹婉婉听到“小月”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用她挪动公司财产的事威胁她,让她帮我设计祁云裳。”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
邹婉婉咬住了嘴唇,“还能有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小助理,我利用她一下而已。”
权均枭审视的目光像是针芒一般扎在皮肤上,邹婉婉攥着衣角的手逐渐发抖,仿佛十分害怕。如果真的只是如她说,她这么心虚做什么?
权均枭冷哼了一声,问:“到了现在的地步,你还是不肯说真话。怎么?留着小月做后手,还想继续在我和云裳之间兴风作浪?”
“我没有!”邹婉婉突然有些激动,抬头看着他说,“权总,不管您是不是相信,但是我都想说,我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帮助你们,但是我……我就算不是为了自己,我外面也有家人,我不能说!”
这段话让权均枭一愣,没想到她们背后真的有人,而且这人势力不可小觑,让邹婉婉害怕成这个样子。
现在明显可以知道,邹婉婉也是受了那人指使,甚至是控制。这人到底是谁?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们权家还有云裳的?
权均枭只问她:“既然你是被人指使,说出来或许可以减刑!如果你不说,你就是包庇主犯,到时候我不会让你好过,法律也不可能饶过你。”
邹婉婉那样子像是心灰意冷,苦笑着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既然走到这一步,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有我的家人,我现在已经给他们丢脸了,不能再连累他们。权总,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我没什么能和你说的。”
邹婉婉咬定了不松口,权均枭也是没有办法。如果邹婉婉在外面,或许他也可以用点非常手段,逼着这个女人就范。但是现在,监狱反而成了她的保护伞,她有重重警卫看守者,其实也是看护着,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和邹婉婉的见面又是一无所获,只是又添了新的疑惑甚至惶恐。
现在把从前云裳受到的伤害一次次联系在一起,原来每次都是在别人的控制中,而他竟然到了现在才知道。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敌人在暗处,而他们在明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祁云裳还有圈圈,就会再次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