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时近秋末的缘故,天气显得很清冷,抬头望去,此刻的邺城显得沧桑而萧瑟。
尤其是在这条又乱又脏的贫民街上,青铜色的瓦,半新不旧的房,还有搁置已久的断壁残垣,让一切变得那么黯然失色。
可是,街头停着的一辆不算多华丽的马车却显得与此地的场景格外不符,只见有几个穿着破烂的人围在车子两侧,作辑道谢的样子。
身量瘦弱纤细的车夫与他们低语良久后,转身向车内回道:“主人,御寒的棉被和衣物都发下去了,另外每家三两银子,今年冬天肯定冻不到他们了”。
片刻后,车内才发出了一声“嗯”,短暂而低弱。
而后,车夫又说:“主人,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该回了”。
这次车内却连一声“嗯”都没有,车夫等了片刻,见没有回答,便自行做主,遣散了众人,驾着马车而去。
因此时临近中午,所以街上人并没什么人。
然而,在不远处的断壁旁,却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这一切。
他本异地之人,是逃难至此的。这几****总是听人说起这儿有个神秘人,乐善好施,救济穷人,自己之所以能得到救助,也是受了那神秘人的恩惠,所以就找机会想一睹那人风姿,可是不想那人并不现身。
他是几天前来到这里的,当时遭人追杀,同伴为救他而死,他也身受重伤,机缘巧合的逃到了这里,本来以为天绝人愿,必死无疑。不想这儿的人们虽贫困,却心地善良,拼力救了自己性命。
在这里住了几天才发现,这是一条贫民街,街道十分破落,但凡有一点资本的人都不会来这里。
而在这儿住着的也多是些老幼妇孺,伤残智障,经常有贫困或伤病的穷苦人来这里,却总是能得倒救济。
正是救了自己的老翁告诉自己,贫民街看着屋漏墙破,住着的也虽都是些生活不能自给之人,却有那么多人生活在这里,鲜少有人饿死,病死,是因为这几年有个神秘人一直在救济他们。
不过他们并没见过此人真面目,但是大家对这位恩人却极为尊敬,所以大家都称他为“活菩萨”。
正是听了老翁的话,自己才想看看究竟是谁,竟与乱世中做到扶贫救困而无怨无悔,不计回报。
不是因为他不信,只因这天下乱了太久,如今大家都乱怕了,谁不是各人各扫门前雪,不问门前饿死身。
不论那神秘人是什么身份,既然他能以天下穷苦人为念,想来也确实算是一位救苦救难的菩萨。那人倚墙而立,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丝笑意浮于唇角。那车夫还真是瘦弱,车技似乎也不太好啊!
天下间竟还有如此有心人,虽是在异国他乡,想到此,也甚是欣慰。
清新典雅的房间里,各类家居用品一应俱全,左边透过以红梅映雪为景的屏风,内室的陈设若隐若现,虽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这间房子必为一女子闺房。
右边虽用珠帘遮住了室内,但可以清楚地知道里面是书房,空间还算宽阔,墙壁上的画像,一枝红梅,傲雪独立,书桌上躺着的素琴,优雅细致,不知道的定会以为这是一位富家小姐的闺房。
“姑娘,你刚刚跳那段飞天舞的时候简直就像九天仙女要回天,你是没瞧见台下那些男子的样子,看的眼睛也直了,样子也呆了,口水啊,流了一地都不晓得了。”活泼耿直的侍女燕儿,每次看自家姑娘表演完,都会夸赞个没完。
“就你嘴贫,还不快赶紧跟我回房换衣服,误了时辰,小心今晚王妈妈免了你的晚餐。”女子莲步前行,不急不慢,虽开口说的是训斥之语,却带着股玩笑意味。
“好啦,姑娘,我知道啦!”小丫头燕儿听主子如此说,办了个鬼脸,悻悻答道。她可不想挨饿,那滋味太难熬,急忙头前带路咚咚咚的上楼去了。
女子看着前头刚刚还嘟嘟说个没完,现在却闷头爬楼的小丫头,不由一笑,恍惚间好像忆起了一些过往。
这丫头是她几年前在街上捡来的,当时她还小,饿的都皮包骨头了,无力的在街头趴着。可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好像在找些什么。
正是那双坚定的眼神,吸引了她,使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于是她朝那丫头走了过去。
待走到她身边,她弯下身来,“我保你一生衣食无忧,从此再不受伤寒饥饿之苦,而你的命从此就是我的,如何?”
之后,便有了如今的燕儿。是她又给了她一次活着的机会。
可是自己的生命,却又是如何走到今时今日的呢?
前尘暂且不提,想自己风雨飘摇这几年,虽也是往事不堪回首,可终究还是走过来了。
如今她是这邺城最大的青楼花满楼的花魁,亦是邺城蝉联了三年的花魁,艳名一方。邺城花魁醉红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虽名和利都有了,可每每午夜梦回,也只有自己知道这颗心有多累。
“姑娘,你怎么了,叫了几声,都不搭理我,衣服换好了,补一下妆就可以下楼了,客人们都还等着呢。”燕儿见叫了几声主子都不答,提高嗓子急道。
“没事,快帮我收拾吧。”
“好的!”
醉红梅并不是天天见客,每月逢七才是她见客的日子。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话不假,无论在哪儿,这句话都很合适。
就比如说,每每醉红梅见客这日,来花满楼的客人总比往常多好多。多日不见花魁娘子的人,知道今晚邺城一枝花醉红梅会出场,即使不能一亲芳泽,也自然乐意捧场。
今日正是醉红梅见客的日子,她刚表演了一支舞,算是今日的才艺表演,而后便回房换衣,接下来要陪一些达官显贵吃饭。
花满楼的大厅里,红绸高挂,花红柳绿,这一堆儿在把酒吟诗,那一堆儿在抚琴赏曲儿,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随着一名小厮高喊:“红梅姑娘出场了。”众人纷纷朝楼梯望去,眼睛交汇于一处。
面对这些,醉红梅早已习以为常,左手捏娟,右手撩裙,不慌不已,一步步走下楼来。
“这身红裙衬得红梅姑娘好漂亮啊。”有人感叹道。
“是啊是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
“红梅姑娘让我们久等啊,待会要罚酒三杯哦。”有客人调戏道。
“唉,怎么能这么罚红梅姑娘呢,太不懂怜香惜玉了,不如就罚红梅姑娘给我们一人喂一杯酒如何,呵呵?”一月有三十天恨不得二十九天都在妓院鬼混的邺城贩粮大户孙老爷说道。他刚说完,就引来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醉红梅听这种人的调侃,不急不慢走下楼,无视众人猥琐的目光,盈盈一笑:“一杯酒三十两银子,只要孙老爷付得起,让红梅喂您喝几杯都行。”
“呵呵,红梅姑娘还是那么喜欢钱,不如跟我回家,我的钱都归姑娘管如何?”孙老爷说道。
醉红梅还没回话,刚从大门走进来的花满楼的老鸨子王妈妈,一摇一摆走向前抢先说道:“呦,那可不行,红梅可是我们花满楼的摇钱树,给多少钱我都不会答应她赎身的。再说了,孙老爷,你愿意,孙夫人恐怕也不会答应吧?”众人听见都哈哈大笑,谁不知道孙老爷虽流连花丛,却最是惧内,经常被他老婆追到这儿来,不知闹了多少笑话,却还是屡教不改。
就在大家说笑间,又新来了不少客人,王妈妈忙向前迎接。醉红梅不经意间瞥向大堂前,却看到三张陌生脸孔,其实在这种场合,见到陌生人也不足为奇,可是那三人,却太过特别,他们时不时东张西望,不像是来寻乐的。
“红梅小姐,请吧!”风流成性,不务正业的邺城太守之子陈公子说道。
醉红梅听此,忙转过脸来应酬众人,“诸位官人请吧,今晚难得大家来捧场,红梅定要好好陪大家吃顿饭。”
说着随他们进入花满楼最好最大的包间,借此错过了那三人中一人探来的眼光。不过,醉红梅发现那人警惕性好高,往他们方向看的不止自己,可他却那么快的看向自己,这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