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飞是微服去鲁国公府的。只不过事前通知了鲁国公老爷子一下。
等到柳雁飞带着两位侍卫骑着马来到鲁国公府的大门外后,才见到站在外边迎接他们的居然柳青荣和柳小五。
柳小五早在柳雁飞嫁入东宫后,就被放到了柳青荣身边,当然,这是柳雁飞的要求。现在,他就是帮柳青荣在外头办事跑腿的长随了。
这是柳小五自柳雁飞嫁入东宫近三年后第一次见到她。柳小五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十六岁的小伙子抬起衣袖忍不住呜呜地抽噎。
柳雁飞走上前去,一拳捶上他的脑袋:“哭个屁啊!喜极而泣也不要这样吧!”
“二小姐,不,皇太孙妃娘娘……”柳小五泣不成声,果然,下一句就开始诉苦了,“您不知道,这三少爷比起您来是差了多少……”
站在边上成熟得俨然像个大人的柳青荣“嗯哼”了一声,道:“姐,快进去吧,这站在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因为微服出来,走得自然是偏门。
柳青荣带着柳雁飞一路向鲁国公老爷子的书房走去。
而柳小五还在跟柳雁飞哭述:“三少爷武功不行,魄力不行,威慑力更是没有,要不是有石少爷罩着他,他什么时候被欺负死都不知道……”言外之意,就是连带着他这个可怜的小跟班跟着一起倒霉。“还以为人家会看在三少爷是二小姐您,不,皇太孙妃娘娘您的亲弟弟份上,对他恭敬有加,结果,人家说,皇太孙妃娘娘是纵横沙场的女英雄,弟弟定当也是人中豪杰,于是动不动就有人找三少爷比试,每次三少爷都输,输了就被嘲笑,被嘲笑后三少爷就不甘心,然后主动找人比试,再输,再被嘲笑,恶性循环啊……”
柳雁飞嘴角抽了抽,这柳小五,什么时候连“恶性循环”这个词都会用了。
郁闷到极致的柳青荣,因为柳雁飞鼓励柳小五说下去的缘故,根本无法阻止柳小五不断地出卖他的无能,只能斜着眼睛愤怒地盯着这个“卖主”的仆人。最后,忍无可忍说道:“姐,你干脆把这小子阉了,带进宫去吧!他哪是我的小厮,分明就是你的嘛!”
柳雁飞瞥了他一眼,道:“他是我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借个人给你用还唧唧歪歪。说,他除了对我忠心外,哪一个地方没把你服侍好?”
柳青荣的脑袋耷拉了下来:“那倒没有。”不过马上就嚷起来,“但是我也需要一个完全对我忠心的人啊!”
柳雁飞大步走到前面去,笑道:“放心好了,我不在,他自然只会对你忠心。”
柳小五马上狗腿地小跑跟了上去,在柳雁飞身后说道:“是!二小姐,不,皇太孙妃娘娘。没见到您,小的当然只会对三少爷忠心。”
柳青荣捂脸,根本不想再说什么了。
柳雁飞转过身来忍笑拍了拍柳小五的肩,道:“落差太大是吧,以前跟着我是横着走,现在却是被人压着走。放心好了,你的三少爷马上就会被派到我身边,由我亲自操练一顿,他定会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全新的三少爷。”
柳小五还没有什么反应,柳青荣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姐,你说什么?难道要把我调去东宫?不要啊……”他惨叫,“我跟着石大哥很好,真的很好。”
“少游兄对你太温柔了。”柳雁飞道,“既然当了侍卫,就要把本职工作做好,不能混日子。”
柳青荣一副想死的样子:“萌荫的子弟们哪个不是混日子的?姐,不要这样吧……”
柳青荣除了改掉赌博的毛病外,混吃混喝的想法依旧根深蒂结。
柳雁飞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柳青荣望天,仿佛天已全塌。
这一路走着,一路无人。显然是清过场的。
很快,就到了鲁国公的书房外。柳青荣轻轻敲了敲门,恭敬道:“祖父,二姐来了。”
就听见里边鲁国公老爷子要走过来开门。
不过柳雁飞打开门自己进去了。
柳青荣等人候在门外。
书房的布置一如三年前,一点没变。只不过左边墙上所挂的猛虎下山图没掉了,改成一副笔墨飞扬的狂草作品。
鲁国公老爷子见着柳雁飞,马上要跪拜下来。
柳雁飞急忙扶住他。她的嘴角抽了抽:“爷爷,我都自个儿开门进来了,你还来这一套?想要正式的,我可以重新走到大门外,等你大开中门迎接我!”
“你这个混丫头!”鲁国公老爷子的牛眼一瞪,然后倒真就摆起了他做爷爷的架势,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说吧,特地跑来做什么。”不过下一句就嘴角弯起满意地笑道,“看来皇太孙真是喜欢你啊,这样我就放心了。”
“什么跟什么啊!”柳雁飞拖过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喜欢你会放你独自出宫?”鲁国公老爷子捋着胡子,“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皇太孙确实是最适合你的。”
“爷爷,”柳雁飞差点翻白眼,“太假了。别忘了当初接到圣旨时你是怎么骂的。”见到鲁国公老爷子的牛眼又要瞪起,柳雁飞连连摆手,“好了,说正事,说正事。”
“你见过你大姐了?”倒是老爷子接口先问了。
柳雁飞愣了一下,回道:“刚刚从大牢那边过来。”
“那丫头怎么样了?听说想出家,为什么?”老爷子的关心不假。
柳雁飞叹了口气:“得了结婚恐惧症。”
“什么?”老爷子没听懂。
柳雁飞解释道:“她不想再次成亲。觉得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家。”
却是老爷子摇头道:“不想成亲就不成亲嘛!我们国公府又不是养不起她!”
“若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嫁呢?”柳雁飞看着自己的爷爷,“养她一辈子吗?府中养个女儿养一辈子,爷爷你不怕被人耻笑吗?”
老爷子一瞪眼,道:“耻笑?我国公府的家事要别人来说三道四?!那丫头想留下就留下!老子我就这么说了!谁敢多嘴一句?!”
柳雁飞怔怔地看着爷爷,然后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爷爷你果然厉害!非常人所能及!”
鲁国公老爷子毫不谦虚地接受柳雁飞的赞扬,说道:“等那丫头一出来,就把她接回家,出家这种事,莫要让她再提了。”
“那倒是要爷爷你自己跟她说了。”柳雁飞道,不过心里补充了一句,“她肯定还是会坚持要出家的,世俗的眼光又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屏蔽。”
关于柳如月的话题便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柳雁飞就把自己今日过来的来意讲了一遍。
鲁国公听了,立马站了起来,在书房内踱起步来。“你说……你母亲她说你父亲在外面包养外室?”
“也许。”柳雁飞道。
鲁国公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说呢?”柳雁飞想了想,迟疑道,“嗯……关于皇太孙的情况,爷爷你应该很清楚的。假如父亲真的包养了外室,那外室若是普通女子也就罢了,在尚未被人告发之前,将那女子打发掉即可,但若那女子是被人操纵的……”柳雁飞话尽至此。
鲁国公怎会听不懂她的意思。
所以他现在是愁大于怒。
“这件事……”他捏起拳头,“待我先去查探一番……”却是说完这句话后,看向柳雁飞问道,“雁飞啊,可还有其他人得知?”
柳雁飞摇了摇头,道:“我和皇太孙殿下都还不敢叫人去查。毕竟这种事……”
鲁国公老爷子点了点头,道:“这种事确实还是我们家自己去解决的好。”接着,他长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真的,而且还比较复杂的话,我老头子也会想办法把它解决好,不会让你们小夫妻俩为难的。”
“谢谢爷爷。”柳雁飞道。
鲁国公叹气道:“都是一条线上的蚱蜢了。”
柳雁飞低下了头。
“皇上啊……”却是老爷子突然说起了皇上,“太聪明,所以也太自负了。自以为所有的路都已经帮皇太孙铺好了。”
“……”
“听说你东宫里死了一个嫔妾?”
“诶?”
却是鲁国公老爷子不再多问,而是依旧像是自语一样地道:“这能让皇上警醒起来也是件好事。莫要让这家里之争引得外人乘虚而入啊……”
“……”
老爷子讲的这些话就跟打哑谜一样,不过虽然没有明说,处在漩涡中央的柳雁飞当然明白他讲的是什么,在政坛上叱咤了几十年的老爷子,心里可是比大多数人都透亮的多,他只是不愿凑得太近而已。
接下来,在扯了一番家常后,柳雁飞问道:“爷爷,家里的小辈里你就不打算培养出一个将军吗?”
鲁国公老爷子道:“你大伯的孙子倒是有点这方面的天赋,只是,”他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老了,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本想着,若是你没嫁人的话……”他的话嘎然止住,这句话的后半句被他吞了进去。
柳雁飞一笑。果然她的爷爷原是打算永远让她呆在鲁国公府里啊!
“算了,”老爷子大手一挥,极其潇洒,“作为补偿,皇上定会给青扬高官厚禄,至于小辈们里会不会出个武将,哼哼,我百年将门,哪有那么容易断层的,待到那几个娃娃长大后,你把他们扔到军队里不就得了?”
“……”柳雁飞捂脸。老爷子这是自我安慰还是盲目乐观啊?!
书房里,和爷爷聊了一段时间后,柳雁飞就准备回去了。
这一回,鲁国公一直将柳雁飞送到了大门口。依旧一路无人,显然柳雁飞这一日的到来,是不会被记录在案的。
大门外,上马之后,柳雁飞给了柳青荣一个胆战心惊的笑容,然后就飞奔而去。
回到皇宫,同是休沐的江桥迎接上来。柳雁飞凑到了他的耳边,说:“爷爷叫我们不用担心,若是真的,他会解决好的。”
江桥点了点头。
然后柳雁飞就说到了柳青荣那家伙:“就那家伙?柳小五都告诉我了!什么都不行!就算萌荫子弟大部分是混日子的,也没有一个会混成他那样子!还打算让他跟去围场?去那边拖侍卫队的后腿啊!不行!宇楼,这三个月先把他弄到东宫来,我得好好操练操练他!”柳雁飞“啪”的一声,右拳打在左掌掌心里,然后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江桥见柳雁飞那一脸严肃的模样。心道:“真是个严厉的姐姐。”然后,便为那个见着他后第一句话便是,“殿下等我姐姐剿匪回来后你可不能欺负她”,然后又懊恼自己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皇太孙这样说话的柳青荣默哀上几秒。“帮不上你了,小子。”江桥轻笑。
后来,时间就像沙子,在人们的指缝里一点一点地流了过去。
江桥很忙,因为他暗地里有很多东西要查。柳雁飞倒好,指挥使司里一切事务有条不紊,没有什么事情会麻烦到令她头疼。
王宗放和常青操练禁军去了——三个月后,他们也要去围场,当然,和柳雁飞不一样,柳雁飞是作为皇家成员陪同皇上狩猎的,而他们,则是随同禁军保卫皇上的。
还有柳青荣,果然被江桥找了侍卫统领给临时安排到了东宫,石澈送他来的,面对一脸严肃的柳雁飞,石澈拍了拍柳青荣的肩,给了他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若没有特殊事故,大家就都会开心地等待四月初的围场之行。
可是,就在一个月后,鲁国公府里出了大事——二老爷主动辞官,接着鲁国公上奏皇上,请求撤除二老爷的世子之位,改立大房的柳青扬为世子。
若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就在五日之后,又一件震惊全城的事情发生了,那刚刚出了大牢不到十日的鲁国公府大小姐,在去其三妹府上做客的途中,被人杀害了!
东宫中的柳雁飞接到柳如月被害的消息,一屁股跌坐在凳上,许多过后,都不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