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儿确实生气了。宫中死掉妃子本是件很正常的事,但偏偏这吴良媛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宫女一刀捅死的,而且还是在大过年!
丁贵妃作为后宫之主,很快就派人过来了。但这派来的太监在传达了“贵妃娘娘请太子妃娘娘好好测查此事”后,掂了掂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奉上的银锭子后,又补充了一句:“皇上震怒。这东宫里想来应当清洗一番了。”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复命了。
太子妃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好久。她的眉头渐渐皱起,手也握着扶手,越来越用力,手背上青筋渐现。
而在景阳宫,那田公公才刚走。他被江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这宫里的人事安排并非归田公公所管,但是,早在东宫人口激增的时候,江桥就命那田公公把新进的宫女太监们给查个清楚。
江桥斥责道:“一个小小宫女,出刀如此之快,如此之狠,若说她从未经过任何训练,有谁会信?!本宫要你做的事,你到底做清楚没有?!”
田公公躬身低头地听江桥责骂,最后向江桥保证定会重新彻查东宫里的所有宫女太监,然后才在江桥的允许之下退了出去。
而这田公公才回去没多久,就有安排在延禧宫的眼线把那位传话太监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
田公公想了想,叫了个小太监过来,命他把这句话传给江桥和柳雁飞。
接到这句话的江桥和柳雁飞互相看着对方:“皇上(皇爷爷)……这是在警告母妃吗?”
这个年,因为东宫中被刺死了一个良媛,过得有些不大愉快。也难怪了,于皇帝这个老人家来说,新年大凶,实在是不吉利。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从丁贵妃那接二连三派人过来的情况看,这皇帝老儿,对此事是极为重视的。
宫女行刺吴良媛的动机被找到了:她是吴良媛寝室内负责掌灯的一个宫女,因为被吴良媛斥责打骂过而记恨于吴良媛,就在那一日吴良媛回去寝宫的时候,持刀把她杀了。
这种解释,无非是查不下去时找出来的借口,任何明眼的人都能瞧得出来。但是,报上去之后,上头也就这样默认了。只是,由于皇帝的那句话,不但吴良媛所在的宫殿里那些个宫女太监们被抓的抓,被关的关,甚至东宫中与那宫女有一丁点儿联系的人,都被杖打而死。
太子妃这是发狠了。毕竟,发话的是一向不管后宫之事的皇上。
不过几日,东宫中就腥风血雨,人心惶惶。
之后,元宵佳节到了。有了这样的事,元宵就过得索然无味。虽然宫里的活动一如往年照常进行,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皇帝老儿一点心情都没有。
灯会什么的草草结束。
不过特别关心孙儿的皇帝老儿,在灯会之后,同丁贵妃说起,叫她下谕命东宫各嫔妾的母亲进宫,说为了安抚东宫里的人心,为了让那些女人今后能好生伺候他的宝贝孙子,给她们一个机会母女团聚。
东宫内,收到消息的女人们,几乎个个难掩兴奋的神情。
只有那柳雁飞若有所思。
“皇上这是在帮咱们?”景阳宫内,柳雁飞这样向江桥问道。
江桥想了想,道:“想必是这样了。皇爷爷这么精明的人,怎会猜不到这东宫里有‘鬼’?毕竟,那吴良媛是在见你之后,才被刺死的。”
柳雁飞点了点头。
却是江桥说:“雁飞,这样你那嫡母也要进宫了。没得所有嫔妾都母女团聚了,正妃娘娘却被扔在一边。”
柳雁飞“噗嗤”一声就笑了:“她进宫就进宫吧,瞧你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你还在记恨她那年棍打了我?”
江桥蹙起眉头,道:“那种不知死活的女人!当初就该狠狠恶惩她一顿!识相的,她就该称病不能进宫!”
柳雁飞想了想,道:“我倒觉得她会称病,毕竟,前些日子我回朝后设了家宴,她可是称病没来啊!”
“兴许吧!”江桥道,然后就闭口不谈那二夫人的事了,而是话锋一转说到了那行刺吴良媛的宫女,只听他道,“田公公查到,这宫女最早是在已逝的王常在那里服侍的。”
柳雁飞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桥。这已逝的王常在是谁,她从未听说过。宫中死去的妃子可不要太多。但是江桥特地提到了她,肯定是有什么古怪在里头。
果然,听见江桥接着道:“这王常在当年和安公公走得很近。而安公公,是宫内副主管,是除了皇爷爷身边的李公公外,权力最大的一个太监。”
“也就是说,从那宫女身上,可以怀疑到安公公身上了?”柳雁飞问。
江桥微微皱眉:“话倒不能这么说。当初田公公也不是没有查到那宫女最早出自王常在处,但那时她仅是个小小的打扫宫女而已,连寝殿都不能进去,谁会把她联系到安公公身上。只是……”
“只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柳雁飞接口道,“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任何一点可怀疑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江桥点了点头,然后道:“还有,前两****私下问了田公公我父王的事……”
柳雁飞一愣。关于自己的身世之谜,江桥自从那一日后,这十几天里都不再提起,好像因为吴良媛的事让他忙碌得把这个给忘了,却不料,现在却突然讲起。
田公公可是太子在世时忠心耿耿伺候在太子身边的老人。
只听江桥说:“田公公乍听我问起还颇为惊讶,不过很快就把当年的事给我讲了一遍。那个女人叫何碧雅,是父王下江南巡视的时候认识的,她是苏州一个小户商贩的女儿,皇奶奶怎肯她做父王的太子妃。之后的事情就如皇爷爷说的那样,父王以同意娶母妃为条件将她接进宫了。但是,因为她出身商贾人家,最为下品,皇奶奶甚至不同意给她名分,她只能以一个没品级的贱妾身份伺候在父王身边。”
江桥的声音很缓慢很低沉,听不出含有什么情感。但他突然深吸了口气,看着柳雁飞,道:“明日,我就派人前往苏州。”他的拳头渐渐捏了起来,“那个关嬷嬷,我的人查到她那日出宫后曾与一个来自苏州的人接触!”
柳雁飞听着,一手抚上了他的眉间。她试图抚平他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复杂情感。
“一切会好的。不用想太多。”柳雁飞觉得自己不太会安慰人,能说的也只有这个了。
“嗯。”江桥反握住柳雁飞的手,把它拿到自己的嘴边,轻轻一吻。深深凝视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桥与柳雁飞相拥而眠。
一夜过去。第二日是正月十六。因丁贵妃下谕,东宫嫔妾们的母亲们于戌时月圆之时进宫见女,以弥补元宵未能团圆之憾。在她们中,就有别于众人,坐着华顶轿子,由专人指引的二夫人。
皇太孙妃的嫡母,自然不能与其余夫人们相提并论。在这些夫人们还在殿外等待的时候,二夫人早已拜过了太子妃,前往柳雁飞所在的景阳宫了。
对于二夫人的到来,柳雁飞还真是挺讶异的,她原先还真以为她会称病来着。想不到她居然进来了。
殿堂之内,柳雁飞头戴凤冠,身穿礼服,高高在上。而二夫人恭恭敬敬地拜向了柳雁飞,然后才被柳雁飞赐座。
一时间,殿堂内一片寂静。看着今日这样低眉顺眼的二夫人,柳雁飞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二夫人则低着头,好半晌才把头抬起看向柳雁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看来,是有事相求才进宫的啊!
柳雁飞嘴角就扯了扯,露出了一个笑容,道:“母亲有事就直说吧!”
却是二夫人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拿着帕子,抹了抹有点红起来眼睛,说道:“娘娘,您不会怪罪臣妾吧?”
柳雁飞一愣。
二夫人吞吞吐吐的样子:“那一年……”
这是在说那年棍打她的事情啊!
柳雁飞真心笑了。她说道:“什么时候的事了。母亲莫要再提了。”
二夫人的眼泪真就掉下来了。她一边无声抹泪,一边轻声道:“娘娘莫怪,臣妾也是无法啊!”这说着,就诉起苦来了。说柳雁飞的父亲,二老爷,没有真权实力,而且胆小怕事,在鲁国公老爷子尚在边关的时候,作为一个世子,在外头却撑不起来,甚至让堂堂一个国公府在权贵中被欺压。而府里的当家主母,老夫人,则是个拎不清的人,一味宠着大房,二房这边受的委屈从来不管不顾,听风是风,听雨是雨。
二夫人道:“臣妾虽然管着后宅,但臣妾苦啊!实权老夫人管着,外头乱七八糟的事臣妾又要应对……”
柳雁飞听着,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你说吧,家里出了什么事?”
二夫人一愣。继而,这本就落下的眼泪更是如同洪水开闸,从眼眶里一泄而出了。她强忍不愿发出的哭腔也出现了:“娘娘……”她哭道,“臣妾不管老夫人是否在求老太爷把世子之位改到大房去,也不管老爷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外室,只求,只求娘娘劝劝你大姐啊……”
“……”柳雁飞嘴角抽搐了。这鲁国公府怎得就变得这么乱了。柳青荣这小子怎么什么都没跟她说!“大姐她怎么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算起来,这柳如月也该出狱了。
二夫人哭成泪人:“臣妾本想着待她出来后,给她再找户好人家,可她,可她坚决要出家啊,这在里边,头发都被她绞了大半了。”
“出家……”柳雁飞揉了揉太阳穴。其实她很想说,她想出家就让她出呗,但看二夫人这副肝肠欲断的模样,她还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