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柳雁飞这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太子妃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做。江桥那边也在阴沉着一张脸回想着他母亲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说起来,自从他七岁那年,弟弟江桦出生后,他就明显地感觉到母亲对他和对弟弟,完全就是两个样。母亲的一颗心几乎都扑在了弟弟身上。虽然也会对他嘘寒问暖,但是,心思敏感的他,怎会感觉不出,母亲真正关爱的是弟弟。母亲看着弟弟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所透露出来的温暖是他从小到大都从未见过的。
江桥认为,因为他是长子,母亲才会对他稍微冷淡一些。毕竟,大部分的人家,小儿子总是受宠的那一个。
可是……
江桥手指捏着眉间,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回想起自从他克妻的名声传出后,他的母亲就一直淡然如初,从未为他的婚事着急过。好似因为他的克妻,她也无奈了,打算就这样让他一辈子孤独终老。直到柳雁飞出现……她却勃然大怒!
原以为她是不满意柳雁飞的身份。但是现在想来……
江桥的心一点一点下沉。最后,他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双眼,让自己就这样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什么,也不愿再去想了。
江桥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的母亲。这并非是因为柳雁飞的那一番话,而是因为他陡然发觉,其实自己和母亲之间,原本就存在着无数的裂痕,而今,这些裂痕因为这件事情顷刻间全部裂开,已经形成了一道根本无法跨越的鸿沟。
之后,此事在东宫里就被禁言了。彩虹自尽,董姓宫女被处死,就是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东宫之中一切如常。只是,心细的人都会发现,皇太孙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似乎大不如前了。
江桥什么都没跟柳雁飞讲。但是,柳雁飞很清楚,他已经对他的母亲产生很深的不信任感。母子间俨然不像母子了。面对着太子妃派过来的人,江桥多半是敷衍,对于他的母亲,再也没有以前那样从心而发的关心。就是过去请安的时候,他也只是机械地走个程序,接着就匆匆告辞,好像他与她多呆上一段时间,就会浑身不自在一样。
太子妃怎会感觉不到江桥的变化。她开始很尽心地想要采取一些弥补措施。更加频繁地派人过来嘘寒问暖,更加殷切地要求江桥去她那里坐坐。可惜,江桥的心结没有解开,除非太子妃能对那日的事情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江桥对她,也只能是这样了。
但太子妃显然不会解释什么。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她会主动承认,她就是那日之事的幕后之人。她撇开这个最本质的问题,努力地小心翼翼地填补着她和江桥之间的鸿沟,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江桥对太子妃的态度,导致太子妃公开地表示对柳雁飞极度不满。
八月初六,皇帝老儿终于避暑结束,带着丁贵妃从行宫回来了。回宫的皇帝老儿和丁贵妃,使沉寂了整整一个月的后宫终于又沸腾了起来。
所有的嫔妃,有目的的,无目的的,一波又一波潮水似地赶往丁贵妃所在的贵仪宫,分批次地向她问候请安。
柳雁飞不得不随大流,也去往那里。虽然很不愿意,但是,丁贵妃作为宠冠后宫的后宫之主,在这后宫之中,有着最高的品阶和地位,无论如何,她也得过去露个面向她请个安。
柳雁飞先派人去延禧宫,询问一下太子妃。毕竟她们作为婆媳,当然应该一同去那贵仪宫。却是派去之人很快就回来回复道:“回娘娘,太子妃娘娘已经去贵仪宫了。”
“什么?”柳雁飞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气又好笑,“这个婆婆,是打算让全后宫的女人都来瞧我们东宫的笑话吗?”
迅速地换上宫服,带着碧玉,赶往那贵仪宫。果然太子妃已经到了。她正和几位年纪相仿的嫔妃们坐在一起闲聊。
柳雁飞一走进了厅堂,里边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就骤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一屋子的胭脂粉黛。包括那太子妃,数过去有七个人之多。看衣着打扮,品阶最低的那一位也有从三品,而地位最高的则是同为四妃之一的贤妃。
柳雁飞先行向贤妃行礼,然后向太子妃行礼,接着她就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了。
随后,便见那剩余的五位女子向柳雁飞行礼,柳雁飞便明白她们的地位都在贤妃之下,其中并没有她未见过的淑、德二妃。柳雁飞向她们行了半礼。
然后,就听见贤妃笑了,她说道:“怎的太子妃竟扔下这么漂亮的儿媳妇,自个儿先过来了?”
贤妃都笑了,其余的嫔妃自然也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柳雁飞无奈地看向太子妃。见她居然毫不理会她,直接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随同太子妃一起前来,此时正站在边上伺候着的关嬷嬷不住地向太子妃使眼色,焦急得几乎满脸是汗了。但这太子妃忽视掉那关嬷嬷,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不想听从她的意见,依旧我行我素地当众表示对柳雁飞的不喜。
柳雁飞叹了口气。
这个太子妃,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把她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了。所谓的性格冷淡,仅仅是表象而已。其实她是个颇为冲动的人,只要一丁点不顺心的事,都会把她气得去砸东西。说起来,太子妃像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而这样的人,能在这深宫里屹立不倒,不能不说多亏了她身边那位关嬷嬷的功劳。
从第一次见到关嬷嬷的时候,柳雁飞就觉得她是个很有头脑的人。果然那太子妃也颇听她的话。据说这整个延禧宫里,唯一一个能说服太子妃的人,就只有关嬷嬷了。但是,现在这般看来,这个据说其实也不大可信!
太子妃把对柳雁飞的厌恶就这样赤裸裸地写在脸上,弄得柳雁飞连个借口都不好找了。她只能干笑两声,闭上嘴装哑巴。
贤妃满脸都是毫不客气的嘲讽,但扭头转向太子妃的时候,却笑容满面亲切得就像最好的长辈兼朋友。偏偏太子妃没有瞧见她那堪比魔术一样的变脸,竟也回以一个笑容,然后两人手拉着手再一次聊开了。
嫔妃们又三三两两地说笑了起来,就像柳雁飞进来之前的那样。
柳雁飞,堂堂的皇太孙妃,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她摇头苦笑,在此的两位最高品阶的人做出这样的风向标,还能指望其他女人走过来跟她说话吗?
她瞥眼瞧向那关嬷嬷,只见她站在那边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但一不小心对上柳雁飞视线的时候,她陡然一惊,脸色一变,飞快地就把目光躲闪了开去。
恰在这时,太监那尖锐的声音高声响起:“贵妃娘娘到——”
接着,丁贵妃就像一只最为美丽的孔雀优雅地自门外走了进来。
全场向她行礼。她是后宫中,最接近“皇后”那个位置的人。
柳雁飞瞥眼瞧了过去,只见那贤妃的眼中含着恨恨的不甘。柳雁飞便笑了。这贤妃,相貌上瞧去,年轻时定也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可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后宫之中,再美的红颜,老去之后,都只能被年轻的所替代。
说起来,这皇帝老儿还真是个色胚!快六十岁的人了,后宫中还是美人不断,瞧瞧看,他的子女都有多少,估计连他自己都数不清。而这个丁贵妃,当是比那贤妃幸运吧,相信等她老去时,这皇帝老儿都归西了,什么“失宠”的感觉,她应是体验不到了。
正是柳雁飞嘲讽地胡思乱想之际,那丁贵妃竟第一个就点了柳雁飞的名字。居然叫得极为亲切:“雁飞,皇太孙妃应当不介意本宫这样唤你吧!”说着竟走上前来,亲切地挽起柳雁飞的手。
柳雁飞怔住了。
“可是不允?”丁贵妃那张美得几乎让人窒息的脸就这样放大在她面前。
柳雁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笑道:“没,怎会不允?贵妃娘娘好歹也是雁飞的长辈!”
“那可好。今后本宫就都这样唤你了。”柳雁飞温柔地拍了拍柳雁飞的手背,真就像一个长辈对待晚辈那样。
柳雁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是脸上却还要装出甜美的笑容来回应她。同时心中忍不住暗骂:“果然女人是麻烦的生物,后宫的女人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一个个演技杠杠的!敢不敢直接武力拼杀一次性解决啊!”
一路腹诽着被丁贵妃给拉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与此同时,在场的七个女人脸色全变了。尤其是那太子妃,呆滞了好半晌,然后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的目光扫向了边上恭敬站立着的关嬷嬷,显然是想看看关嬷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只见那关嬷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太子妃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一群女人开始闲聊了。最一开始,丁贵妃和贤妃这两个女人话最多,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含沙射影”“刀光剑影”,听得柳雁飞都替她们累,直想送她们一人一把剑,让她们干脆找处空地决斗去,省得浪费嘴皮子却又对对方产生不了任何伤害。
而到了后来,却是那丁贵妃突然话锋一转,竟是把话题转到了柳雁飞身上。
柳雁飞本想着丁贵妃回宫后知晓自己安插在景阳宫的钉子被她给拔除了,她会找个机会拿这个来说事。却想不到,这丁贵妃至始至终都没提到这个,而是从询问柳雁飞的东宫生活习不习惯入手,慢慢讲到了东宫人口不多,柳雁飞住着应当会觉得寂寞无聊。然后就见她笑看着太子妃说道:“听说先前因着皇太孙的那个命格,太子妃可是从未安排过女子伺候皇太孙啊!弄得现在堂堂一国储君,宫中仅有一个正妻,这怎能使得?想当初,就是先太子殿下也是娶了太子妃后,半个月后就把良娣纳入了宫中。这样吧,我去同皇上说说,恳请皇上为皇太孙选纳良娣吧,这样东宫里也热闹点,太子妃,你看如何?”
太子妃听着丁贵妃的话,先是一愣,继而眉头大蹙,非常不悦的样子,最后则又展颜大喜,拍着手就说了起来:“贵妃娘娘这个建议可真是同妾身不谋而合了,妾身正打算承请陛下,请求此事呢!”
而柳雁飞,这一听,则是一股怒火陡然腾起,手抓着椅子的扶手,五指嵌入都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