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柳雁飞几乎是飞扑了过去,她在江桥身边跪坐下来,细细地打量起他。
只见他面容憔悴,眼圈泛黑,眼睛带着血丝,长长的睫毛在细碎的阳光之下微微颤抖,看来在忍耐着什么。细瞧之下,竟发现他的额头正冒着细汗,而鼻尖也是点点细珠了。
“你受伤了!”柳雁飞肯定地道。
江桥点了点头,他轻咽了一下口水,漂亮的喉结随之动了一下,只听他艰难地道:“腿……好像摔断了。”
于是柳雁飞就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摔断了腿。
“哪条腿?”柳雁飞一边问着,一边看向了他无力直放在地上的那条腿。她这句纯属废话,有点关心则乱了。
江桥没有开口,看着柳雁飞抿着双唇两手摸上了他的那只小腿。“啊!”他痛得呼了出来。
“骨折了。”柳雁飞道,“还好不是很严重。”接着,她就寻来了两根较粗的树枝,用刀削了起来,弄成了两个夹板,为他固定住患处,然后“哗啦”一声撕下了自己外衣的下半截,弄成了一条长带,一圈一圈为他包扎了起来。
柳雁飞的动作细致温柔,尽量减缓简易固定中给江桥所带来的痛楚。她很认真,于江桥的眼中,她那张颇为好看的侧脸,在透过树影的斑驳阳光中,显得是那么迷人,迷人得几乎不像是真的。
江桥长长地呼了口气。柳雁飞手上的活也结束了,她奇怪地看向了江桥。只见江桥闭上了眼睛,嘴角微扬,在森林无尽的绿意中好似一阵清风。“见到你的身影,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说道。
“哦?”
“结果真的是你。”
“嗯。”
“我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死在这里,但从没想过来救我的会是你。”
柳雁飞一听,顿时就笑了,道:“是皇上派我来的。”
“……”
江桥瞬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柳雁飞则没有让两人之间沉默下来。她问道:“殿下,可否把昨夜发生的事与我说一遍?”
江桥便就开口了,蹙着眉头回忆了起来。
原来昨夜在堤坝上,江桥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失足落水,却想不到落水之后,脚却被人缚住,往水里拖去,还好他的两位侍卫也跳了下来。两个侍卫潜了下去,帮他解决掉缚住他的人。恰在这时,一个浪打来。“我们被卷走了。”江桥说道,“后被冲至了下游,那两个侍卫拖着我上了岸,却过不了多时,追杀的人出现了!”接着便如柳雁飞所猜测的那样,其中一个侍卫拖住了追杀之人,另一个侍卫做出假象往山里跑,而江桥则潜在了竹筏下边,于黑夜之中偷偷渡了江。
“这深山老林的,而且还有猛兽……”
“我躲到了树上。”
“啊?”柳雁飞第一反应就是抬头望向江桥所靠坐的这棵参天巨树。这棵树仿佛成精,几乎自行成林的树冠轻轻摇曳了起来,晃动着点点斑驳金光。
“噗嗤,”江桥就笑了起来,“不是这棵。这棵这么粗大,我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柳雁飞呵呵笑起:“也是呢!我想岔了。不过真想不到殿下你居然会爬树。”江桥怎么看都是个很温雅的男子。
江桥“嗯哼”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透出点红色,看来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道:“这不都是被逼出来的么?”
柳雁飞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他的腿:“那么这腿……”
“从树上下来时,不小心摔着了。”江桥迟疑地说着,同时把头偏向了一边,好像更不好意思了。
“恩恩,我明白了。”柳雁飞的眉眼弯了起来。她怀疑这皇太孙是一夜未眠,太困了,一不留神从树上给跌下了。当然,她没去说破。只是突然站了起来,在江桥面前弯下了腰。
“柳将军?”江桥愕然。
“我背你出去。”柳雁飞道,“本是和他们几个说好,无论是谁找到了你,都要发射信号让其余人知道的。但我想,与其现在发信号让他们一路找寻过来,还不如我把你背到方才我们分开的地方,在那里大家要集合在一起也容易些。”
柳雁飞的后背不似男人那样宽厚,但却给人以一种同样的安全感。可是江桥却迟疑了:“这……”
柳雁飞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后笑了:“殿下因为我是女子,觉得不好意思?”
“啊?”
“那你就别把我当女子吧!在战场上的时候,可没有人会把我当作女子!”
“……”江桥沉默片刻,后还是伸出手去,爬上了柳雁飞的背。
柳雁飞背起江桥,步伐稳健地向原路返回。
柳雁飞的身上,带着一种女子特有的体香,清新淡雅,便就她一身是汗,也无妨碍这种淡香有一下没一下地沁入江桥的心肺。“靠得太近了!”江桥深吸口气,强压着跳得快不能自已的心,让自己微微地直起身子,不那么贴近柳雁飞裸露在外的颈部,“怎么可能不把你当女子,”江桥苦笑暗道,“分明就是个女子嘛!”
“殿下你很紧张。”不知走了多久,沉默之中,柳雁飞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她喘着气说的。毕竟就算是踩着原路返回,这原始密林也不会好走到哪里去,何况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江桥怔了一下。
“你的肌肉一直绷得很紧,整个人都快僵硬了。”柳雁飞觉得自己有必要化解一下皇太孙的尴尬。
江桥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的确,这种场合下,紧张成这样确实显得很傻,他便想了想,接口道:“柳将军说的是,我确实太紧张了,毕竟……”
“殿下这个样子我背得也很累。”柳雁飞直接就说出她的不适,“把身子靠到我背上,手环在我脖子上。”她这就下令了,长年指挥作战,加上此情此景,让她丝毫未觉对本国储君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妥。
江桥立时就愣住了。
“哎,扭扭捏捏干啥啊!”柳雁飞有点不耐了,方才给江桥固定患肢时的温柔全然不见。她的汗水早已模糊了她的眼睛,柳雁飞闭上双眼甩了甩脑袋,试图把汗水给弄下来。却是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那手拽着袖子,以衣袖抹去了她脸上的汗水。——是江桥。
“抱歉,”江桥的声音带着涩涩的嘶哑,“给你添麻烦了。”
“啊,不……”柳雁飞微愣。
而后江桥就如柳雁飞所令的那样,身子靠到了她的后背,手环上了她的脖子。
一下子男人的重量就压了下来,这样反而更好走路了。柳雁飞深吸了口气,然后继续行进。
此后就再无说话。密林之中,唯有飞鸟的扑腾声和鸣叫声,还有偶尔传来的野兽嘶吼声。
这一回,柳雁飞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了那棵被她划下大“叉”的树下。她放下皇太孙,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重重喘着粗气。
她靠坐在树干,仰着头,张着嘴,胸口一起一伏。
眼前是几乎从未改变的被绿色割碎的天空,那一块块湛蓝,就似破镜,仿佛一直在那一动不动。这一去一回,要不是皇太孙就坐在她身边,只望着那天,她还会以为时间凝固了,什么都没发生呢!
柳雁飞突地就笑了。
江桥坐在她身边,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直到这时,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柳雁飞转头看向他,明眸皓齿,灿烂得就像骄阳:“我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现在殿下坐在身边,才想到,原来竟如此顺利地找到了殿下,并且如此顺利地将殿下带了出来!”她说着,就深深一个呼吸,然后站了起来,自身上掏出了信号弹,“好了,该叫他们回来集合了!当然,对山的人见着这个信号,肯定也会过来,不过,殿下都被找到了,再有人想暗中搞什么鬼,也是不能了!”
很快地,信号弹腾空炸起,一声巨响。
“好了,”柳雁飞又坐了下来,看向身边的江桥一脸轻松地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很快就能回去了!”
柳雁飞所说的“回去”,指得是回京城。至于清江府里的事,她问都懒得问。对于是谁那么大胆竟敢刺杀本朝储君,她认为作为一个军人,军令如山,一切听从上级指挥就是了。上级的命令是“带回皇太孙”,并未命她去彻查此事,那么此事就与她无关了。军人,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本份。
“好。”江桥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她,没有再言语。
风乍起,树影摇曳。树下的一男一女,肩并肩而坐。尘埃落定,两人都很放松。江桥甚至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毕竟他一夜无眠。
江桥的头渐渐地就靠上了柳雁飞的肩膀。柳雁飞一动没动,静静地给他当枕头。她看着前方,耐心地等待。
却是突然,“嚎——”一声巨吼震天响起。
柳雁飞眼睛一瞪,立马就站了起来。
江桥身子一歪,差点摔在了地上。“怎么了?”他惊地无以形容。
“嚎——”又是一声吼叫,叫声自左方传来。
接着,就在柳雁飞和江桥惊恐的目光中,一只壮硕的老虎扭着矫健的腰肢自密林之中一步一步地走来,并于他们十五米远的地方站定,张开血盆大口,便又是一声巨吼:“嚎——”
对上那老虎闪着凶光的大眼,柳雁飞的脸抖了抖。她身如铅重,一动不动,只瞥眼看向江桥,干笑道:“我……刚才说,我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这……是错觉,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