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空,几点星光。偌大的鲁国公府内,大多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而其正堂荣安堂内,却灯火通明。
柳雁飞来到这里的时候,二夫人正在客气地招待宫里来的张公公。见着张公公,柳雁飞诧异了。张公公可是堂堂大内总管,皇上身边的红人,怎就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特地来到这里。却是随即想到了皇太孙江桥,便就了然了。柳雁飞不免轻轻一笑。
柳雁飞向张公公问好,张公公对柳雁飞极为客气,对比起他对那二夫人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二夫人的一张脸,僵得犹如冻土,那尴尬的假笑,显得她就像个小丑。接着,张公公才开始念单了。——等到柳雁飞过来了,才开始念单,这就是在明晃晃地打那二夫人的脸。
宫中赐下的东西超出常理的多和贵重。一般来说,这种元宵佳节惯例赐物,也不过是几个金钗,几串香珠什么的,但这一次,补给柳雁飞的东西却有:镶嵌东珠貂冠两顶,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一对,凤头吉祥如意步摇一对,汉白玉龙凤镯一对,镶嵌点翠环一对,银狐皮两张,上用宫缎两匹。
张公公每念出一样东西,二夫人的脸就黑上一次。等到张公公合上单子,她那一张脸已经简直就不能看了。本以为这就结束,却想不到张公公又拿出一张单子。“这是东宫的赏赐。”张公公道。然后,又是那些令人咋舌的赏赐之物。但是,最令柳雁飞感兴趣的,是其中竟有一把据闻能削铁如泥的莫问剑。柳雁飞顿时就弯起唇角,无声地笑了。她绝不相信太子妃娘娘会因为皇太孙的不满,就改变主意,给她送来这么多东西,显然这些以东宫的名义送来的东西,都是皇太孙江桥自己选的——只那一把莫问剑就能证实她的这一猜想。
“难怪他昨日要问我喜欢什么。”柳雁飞心中暗道。便就想起江桥昨日因想要送她礼物,而显得矜持的样子,不觉得就笑意更浓了。
张公公一边念单的时候,一边有小太监打开了箱子盒子,比对了起来。等单子念完,这比对工作也做完了。见东西和单子上全部对得上,一点没差,张公公便就拂尘一扫,准备告辞了。却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二夫人一眼,直把二夫人看得是差点魂都惊没了,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懊恼对柳雁飞说道:“哎呀,瞧咱家这个老糊涂,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柳雁飞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他笑道:“柳大人,皇太孙殿下在御书房的时候,听闻咱家要来鲁国公府,特地让咱家给您问个好,他说多日未见,也不知您过得可好?”
柳雁飞先是一愣,继而差点破功笑了出来,她赶忙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说道:“多谢殿下关心,下官很好,也请公公替我问候殿下。”
张公公笑着应下了,然后便开始状似随意地同柳雁飞拉起家常来。
这边柳雁飞和张公公拉着家常,那边二夫人却一张脸煞白,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桌子边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着桌沿,那眼睛,瞪得老大,吃惊、不信、愤恨、懊悔,各种各样的情绪全部毫无掩饰地显露了出来。直到张公公要走了,她才缓过神来。
张公公走了。荣安堂里的主人就剩下二夫人和柳雁飞两个。柳雁飞看向了二夫人。而二夫人则躲开了她的目光,但不过一会儿,她就把视线移了回来,直视起了柳雁飞。她微微抬着头,那常见的冷如冰窟的表情,又回到了她的脸上,那种作为嫡母的气势充斥了她的全身。是了,柳雁飞论理也得叫她一声“母亲”,不是么?
“母亲,”柳雁飞唇角微扬,脸上带着一丝感情也没有的笑意,而那双眼睛如同寒冰般犀利,“女儿先行告退了。”
本已经用嫡母气势武装好的二夫人,被她那双厉目刺得呼吸顿停,待缓上气后,却见柳雁飞已是一贯如常的面无表情,眼神中也毫无东西了。二夫人的身子不经意地微微晃了晃,她的手捏了起来,指甲几乎刺入掌心。“下去吧!”她终是无力说道。
柳雁飞行礼退下了,回去前不忘提醒二夫人使人将东西抬去她的屋里。
宫中给柳雁飞赏赐下东西一下传遍整个鲁国公府。这是对元宵佳节忽视了柳雁飞的补偿——显而易见,就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就突然补偿起柳雁飞呢?这就难免让人联想起前些日子柳雁飞被棍罚那件难以置信的事。
“皇家知道了。”虽不敢讨论这事,但是府中的人,一讲起柳雁飞这个推迟许久的赏赐时,个个眼中都写着这句话。
不是说柳雁飞不受重视吗?不是说柳雁飞只是个牺牲品吗?
若不是,为何元宵那日无论是宫中,还是东宫太子妃娘娘那边,都连个珠花都没赏赐下来。
但若说不是,又为何今日大张旗鼓地给她送来这么贵重的东西?难道单纯地因为打了柳雁飞就是打了皇家的脸面,就算这个柳雁飞仅是破除皇太孙克妻命格的牺牲品?可是,张公公为皇太孙带到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鲁国公府的人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赏赐而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鲁国公老爷子郁闷地直拽头发:“哪个王八蛋泄的密!”但后又沮丧地长叹一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去找那老夫人,准备借此好好训斥她一顿,结果却把自己弄得火冒三丈地出来。“不知死活的女人!不知死活的女人!”他连连骂道。这回,他倒希望皇帝能直接下个旨什么的惩罚这个老婆子一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皇帝老儿只不过在某一日和鲁国公闲聊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爱卿家果然有猛将家风啊!连朕那未过门的孙媳妇都照打不误!”弄得鲁国公老爷子一头冷汗狂流,却是脑袋一片空白,是解释一番呢,还是告罪一下呢,居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而皇帝老儿说完这句话后,就“哈哈”了两声,道:“朕老了,今后可是我那乖孙子的天下。”接着,不待鲁国公说些什么,便就扯到其它话题上去了。
鲁国公直到出了宫门,回到了家里,还在思索着皇帝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久,他才恍然大悟,皇帝这话不就说,鲁国公府的那两个白痴女人把皇太孙给得罪惨了吗?!鲁国公揉着太阳穴想着,大年初五皇太孙都追到家里来还陪雁飞出去吃酒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他家的那些个蠢货就是白睁着一双眼睛却看不明呢?!就算他的雁飞万一被克死……“啊呸呸呸呸!”鲁国公脑海一闪现这个念头,就赶忙连呸了几口。接下来,他就什么都不敢想了,只在嘴里念叨着:“我家雁飞福大命大,我家雁飞福大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