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道:“我倒觉得府上的大少爷不一定会接受老夫人的安排。他埋头苦读的消息应是真的。想必不过是老夫人一头热罢了。”
柳雁飞听了,倒只是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她心道,便就是鲁国公府与定远侯府没有恶交,那老夫人通过定远侯想为柳青扬找一份留在京城的好官,怕也是不可能的!鲁国公府,一百多年来武将辈出,自建国以来就为王朝守卫着北疆,这军权,从未旁落。武将之家,皇帝可能让他们再在文官中插上一脚吗?想想她父亲柳书诚那没有实权的四品官,再想想她那庶出的叔叔三老爷柳书森,迄今不过顺天府的一个小小推官。柳雁飞不觉就蹙起了眉头。她很肯定,若没有此次的赐婚,她的爷爷定会将她拴在家中为她招婿,甚至,将来叫她承袭这鲁国公的爵位也不一定——这从她的爷爷跳过大房,而将世子之位传给她的父亲就可以猜出一二!可是,现在……
柳雁飞摇了摇头。鲁国公府的未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的爷爷可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忧心。想起她的爷爷自她被赐婚之后,终于惴惴不安的就是哪****毫无征兆地就嗝屁了,柳雁飞顿时就笑了出来。这个所谓的家,唯一关心她的,就是她那在边关时十年相伴的爷爷了。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那个小子,那个小小年纪拿着一个苹果来到她的病床前,告诉她吃了苹果,病就会好的混小子。
“将军,此事……”一路沉默着,却是到了京卫指挥使司的大门口,两人下了马后,常青再次开口了。
柳雁飞看着他,有些不解,后自以为是地解释道:“老夫人就算了,昨天傍晚的事就当我替爷爷补偿她的,但仅此一次。至于二夫人……”柳雁飞的神色暗了暗。
可常青却道:“将军误会了,我指的是污蔑将军之人。”
“哦?”柳雁飞明白过来,“你说的是这个啊……”她便笑了笑,伸出手去拍了拍常青的肩膀,“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柳雁飞说她自有分寸,自是已经猜到是谁将定远侯世子不能生育之事捅了出来,并且把这一瓢脏水泼到了她的身上。早在定远侯世子一事传出来时,她就隐隐有此猜测,而待到她被泼了脏水,这一猜测就肯定了起来。
——是那贵妃娘娘的嫡亲弟弟丁广盛。柳雁飞这般想着。
那日城隍庙里,丁广盛叩头求饶时,不是说了一句,他知晓柳雁飞大姐夫的秘密么?并希望借说出此秘密来使自己勉遭痛打。可惜,被柳雁飞拒绝了。
定远侯世子的秘密,除了这个,还会有什么?
正如老夫人所说,那日知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她们几个妇孺,为了两府双方的利益,有谁会将这秘密说出去?柳雁飞想来想去,觉得也只可能是那丁广盛了。再说了,传出去便罢了,非得诬陷是她柳雁飞说的,让柳雁飞被定远侯府和自家鲁国公府同时怨恨,这样跟她有仇的人,除了丁广盛,她还真想不出还有第二人!
虽不知如此隐秘的事,那丁广盛是如何知晓的,但是一想到必是他做下了此事,柳雁飞的双目里就闪过了一丝狠色。可惜那丁广盛尚在家中休养,一直没有在外头露面,否则柳雁飞非得把他抓来一顿拷打逼问不可。
“只得等过些时日,待他出来后再做打算!”柳雁飞这样对自己说道。她一向沉得住气,此番也不例外。而至于被诬陷一事,只得麻烦那王宗放帮忙处理了。
王宗放性子洒脱,回到京城不过几个月,上至王宗贵族,下至三教九流都认识了不少,加上他鬼点子多,当场就拍胸接下了这个任务。
然后就有人开始绘声绘色地在街头巷尾说起,说是亲眼见到定远侯世子的贴身长随某某某,在府外吃酒时说到了自家世子不能生育的事。和柳雁飞被污蔑的时日差不多长,就在这个传言疯传了三天后,又有新的传言出来了,说是丁府大少爷丁广盛的贴身小厮某某某在酒馆喝酒时,指天发誓定远侯世子得了不育之症,因为给定远侯世子瞧病的那位大夫刚好去了他们府里给丁广盛看病,不小心说漏了嘴。再后来,鲁国公府的二夫人在拜访亲友时,哭诉自家女儿命苦的时候‘不小心’将此事透露出来的说法,又疯传了遍整个京城。更后来,什么鲁国公府三小姐说漏了嘴,定远侯府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说漏了嘴……各种各样的讲法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调剂品。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第一个被传出来,是柳雁飞把事情捅出来的说法,渐渐没人去把它当一回事了。而这个秘密究竟是谁说出来的,在这么多种说法的轰炸下,人们对其早就麻木了。不过,丁广盛贴身小厮的那个说法,却被京城里所有的人说了又说,笑了又笑:“给定远侯世子瞧病的那位大夫刚好去了丁府里给丁家大少爷看病?听说丁大少爷自年初六起就病了,现今都躺在家里养病了,莫不是也得了这病?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距柳雁飞被打一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显然那一日鲁国公老爷子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至于吵架内容是什么,只有他们老夫妻俩知道了。老夫人直接闭了院子谢客,据说终日关在屋子里砸东西,再也没来找柳雁飞的麻烦。而柳如月和离之事,则变成由二夫人全权负责。二夫人也没有找过柳雁飞,她一直焦头烂额忙着不停派人去往定远侯府,同定远侯府谈判,当然,从那****恐慌懊悔的目光上看来,怕是她根本不敢再找柳雁飞。再加上她被其丈夫,柳雁飞的父亲二老爷给狠狠训斥了一顿,听闻还被甩了一巴掌,她若再有胆找上柳雁飞,倒是奇怪了。于是,柳雁飞被打一事好像就这么算了。柳雁飞自己也始终没有谈起,好似她自己都不把这一事放在心上。倒是柳青荣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恨铁不成钢地砸着床板,恨声道:“你也太好脾气了吧,就这么算了?”而柳雁飞则是眼中厉光一闪,脸上一个讽笑——仅此而已。她心中想些什么,柳青荣根本不得而知。
这些日子来,柳雁飞一如既往地在公门和鲁国公府之间两地一线地跑着,生活简单却充实。而在今天这个休沐日,她则和王宗放及常青来到了昔日兄弟们一起饮酒的那家酒楼。他们说起了关于丁广盛的传闻,不免三人皆是哈哈大笑。柳雁飞冲着王宗放竖起了大拇指。王宗放得意地举起酒杯准备猛灌,却被常青给阻止了。常青说起了那日在这里王宗放醉后倒头就睡,他是如何辛苦地将他弄回家。
“你和石老弟都是一个样!每回醉了苦的就是我。”常青道。但他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小心翼翼地就瞥向了柳雁飞。
却是柳雁飞把头转向了窗外,好像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似的。
常青轻轻吐了口气。却被王宗放一拳砸在脑袋上。两人互瞪了一下,然后又齐齐朝对方使眼色,接着看向了柳雁飞。
柳雁飞依旧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拿着酒杯就一口喝尽。
——石澈,自从那一日后,就都没见到了。
活跃的气氛一下就僵了下来。一时间三人都不再说话。只柳雁飞一人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起来。
半晌,靠窗的王宗放无意地向下方大街上望了望。“咦咦咦?”他突然叫了起来。
柳雁飞和常青奇怪地看向了他。
“皇太孙殿下!天哪!是皇太孙殿下!他、他进这酒楼了!”
柳雁飞和常青顿时大惊。“皇太孙殿下!”两人齐齐“唰”地站了起来。
王宗放也站了起来,走向了他们这个雅间的大门,准备开门。他边走边道:“皇太孙殿下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不对!应该是他怎么就找过来了?难道是因为我昨日遇见了他和他闲聊了几句?”
“闲聊了几句?”柳雁飞蹙眉。
“啊!”王宗放回忆道,“我告诉他你前些日子被家中长辈棍罚了。”
于是,“啪”的一声,柳雁飞手中的酒杯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