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皇子四处找寻着被江桥藏起来的柳素娥,他竟是料想不到,柳素娥就被江桥放在皇城边上不远的民巷里。
江桥的这处私人宅院,迄今都无人知晓。
江桥很忙,有事要处理,先行离去,而柳雁飞则在这个宅院里休息到了午后,然后才坐着轿子晃晃悠悠地回宫。
宫里的人还以为江桥是把柳雁飞带出去散心而已。毕竟,柳雁飞这样的人,坐月子整整一个月,没被逼疯已经不错了。
却是柳雁飞才一回到东宫,就命人把所有的嫔妃全部聚集在一起,直接说她有话要训。
传话太监们战战兢兢地下去传达指令了。
东宫各处大为震骇,多有嫔妾听到传令一个失手摔碎了手中的茶盏。
柳雁飞向来是个只顾宫外不顾宫内的“与众不同”的后妃。她这个皇太孙妃的名头在东宫里除了让人见到她必须跪拜之外,好像没有一丁点的意义。东宫之事,柳雁飞根本不管,早在太子妃将权力下放给张清婉的时候,她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算后来她怀孕生子,宫外事务全部无法沾手,她也仅是在这东宫里看书写字,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夺回权势的意思。好像对她而言,复杂的东宫,根本就没有让她出手管理的意义,“江桥的女人们”,不过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而已。
柳雁飞和东宫的嫔妾,这些日子来,就好像隔绝在两条永远无法交汇的河流。柳雁飞从来不去管她们,她们也从不敢主动去寻那柳雁飞。对于她们暗中的勾心斗角,柳雁飞不知道,也懒的知道。而她们,只要不触及柳雁飞,便放开胆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说,欺负张清婉。
现在的东宫是太子妃全权管的。若没有太子妃的默许,那帮女人敢这样做吗?所以说,明白张清婉在太子妃那里已经彻底失宠后,那些女人便肆无忌惮起来。而偏偏张清婉的柔弱与逆来顺受又让她们一步步地得寸进尺。她们把进宫以后的寂寞,不满,愤怒,全部都发泄在了从高处跌下来的张清婉身上。
本以为可以就这样慢慢地将张清婉当成宣泄沙袋来折磨,却想不到柳雁飞突然说要“训话”了。柳雁飞要训话,训话的内容是什么,凡事参与过欺负张清婉的女人,心中有鬼,怎会不感到震骇。
明明是从不管事的皇太孙妃,怎么就突然……
柳雁飞的命令传下去之后,很快的,所有的嫔妾们全部集中到景阳宫的正堂上来。
莺莺燕燕,千娇百媚。
没有一个女人敢迟来或不来。就算真在生病的女人,也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略施粉黛,摇摇欲坠地赶过来。
柳雁飞的手段,现在她们已经清楚得很。在这东宫里,柳雁飞还真没怕过谁,她不发火则已,一发火起来,随便一条性命就会在她手中陨落。这帮没有什么后台的女人们,谁敢惹她?
“臣妾给皇太孙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千岁。”五十几个女人向柳雁飞跪下。这声音整齐划一,虽不如男人的喊声那样震天,但也令这偌大的殿堂为之一震。
“免了吧。”柳雁飞高高坐着,懒懒地道。
这些女人才一一地站了起来,大气不敢出地垂头站立。
这殿堂内顿时雅雀无声,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压力自每个人脑袋上蔓延开去。
柳雁飞斜着眼睛,冷冷地从这些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去。
江桥的侍妾,说可怜也可怜,自进宫后,就命中注定要守一辈子的活寡,而待到江桥继位后,她们的归宿就是远在城外的几个尼姑庵。不过,对大多数的人而言,这是咎由自取。江桥英俊不凡,地位崇高。这里的大多数人估计当初进宫的时候都在梦想着他日荣华富贵,富贵滔天吧!便就是现在,相信还有大半的人没有死心,期翼着总有一日,能一飞冲天。
柳雁飞身穿华贵的宫装,头上插着五凤围髻钗,凤钗闪闪发光,展翅欲飞。她胖了不少,但却并不腻俗,周身高贵华丽,如同最尊贵的上人,冷眼藐视着这帮心怀鬼胎的女人。
“知道本宫叫你们前来做什么吗?”鸦雀无声了许久后,柳雁飞终于开口了。
一片喃喃的声音响起了:“臣妾不知。”
柳雁飞眉眼一挑,冷哼一声:“好一个不知。现在一个个都在本宫面前装哑巴了?是以为本宫好骗不成?!”
底下有人禁不住抖起了身子。
柳雁飞的声音在殿堂内回响:“因本宫不喜理你们这帮女人的俗事,你们就真当本宫不会管事了?落井下石,打骂对方宫女,甚至掌掴对方!当我是死的不成?!”这说着,她就用手重重地往身边的桌上一砸。力道之重,直接让那桌子塌掉了一角,桌上摆放茶盏直接滚落了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一拳几乎是砸在了那些女人的心上。好些人瞬间面色苍白,一个惊吓,差点瘫跪在地上。
而边上也有几个宫女太监被吓了一大跳。
无人敢抬头。
柳雁飞点名了:“张良媛,本宫现在为你做主,这里谁欺侮过你的,你直接告诉本宫!”
果然是为张清婉被欺负一事。
曾经掌掴过她,并被江桥亲手逮到的一个嫔妾一下就软了身子,跪了下来。虽在被江桥斥责之后,她再也不敢对那张清婉做些什么,但她知道,就冲着曾被江桥当场抓包一事,她就逃不掉了。
而另外几个被江桥当场逮住的女人也止不住摇摇欲坠起来。
却是张清婉一脸刷白,一双眼睛里含着盈盈泪珠,死咬着红唇,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柳雁飞看似对她颇为和蔼:“张良媛,不用怕,本宫说了会为你做主,就必然会做到!”说完后,她冷冷地瞥了那禁不住跪倒在地的女人一眼。
那女人被柳雁飞这么一瞥,浑身如同冷水当头浇下,一下就来了个透心凉,手脚都没知觉了。她一下就磕倒在地,带着哭腔:“娘娘饶命!”
柳雁飞却没理她,而是继续看向张清婉,道:“还有谁?你大胆指出来!”
张清婉的眼泪都快掉了。却是无人可见,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全都捏了起来,重重的,连指甲扣进手心的肉里都不自知。
好半晌,笼罩着恐怖气息的殿堂里都没有一丝声响。
张清婉,状似不敢发出一言。
于是,柳雁飞打破了宁静。她说道:“张良媛心肠软,不愿让你们受苦。好吧,其实本宫也并非那动不动就杀人之人!”却是这句“并非那动不动就杀人之人”虽然说得懒懒的不带一点压迫,却把众女吓得花容失色,就是那本来坦坦荡荡,根本没参与欺负张清婉一事的女人,也不禁晃了晃身子,把头低得更低了。柳雁飞扫视着她们继续道:“有欺侮过张良媛的主动站出来!只要张良媛愿意放过,本宫就饶了你们!但若藏着不愿自首,被本宫知道的,这后果,”她厉声道,“就如本宫这边上的桌子!”
所有人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然后,有女人抖着身子站了出来,跪伏在地上。这之后,三三两两的女人不断地从人群中走出。到最后,殿堂之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仅余下二十来人亭亭地站着垂手低头,动也不敢一动。
张清婉,至始至终站在一边,低着头,却是咬唇滴泪,无人可瞧见,她那一张布满泪痕的脸上早就满是深深的忿恨了。
柳雁飞嘴角勾起冷笑,道:“竟有这么多人哪!”视线从一颗颗乌溜溜的脑袋上方扫过去,然后,定格在后方垂首而立的关月柔身上。
这个关月柔,居然没有对张清婉落井下石?!她与张清婉的关系,不是最为恶劣的吗?早在昔日行宫之时,就曾听闻她二人互相瞧不顺眼,甚至当面讥讽了。
关月柔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与其他女子不同,她落落大方,根本就表现不出一丝惧意,好像,她这次前来,就是来看戏的。
柳雁飞把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她看向了张清婉,问道:“张良媛,你可愿意原谅这些人,或是其中可有何人你根本就无法原谅的?!”这话问的,好像是把主动权全部交给张清婉了。这些下跪之人,是生是死,仿佛就是张清婉的一句话。
好多人都伏地不起,吓得周身抖如筛栗。显然这些人是欺负张清婉最甚的。而那些不过曾经跟随着别人,在言语上刺激过张清婉的,则眼巴巴地望着她,祈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她们一马。
张清婉死死咬着唇,还是一言不发。
“张良媛这是怕她们事后报复吗?”柳雁飞问道。
张清婉垂头不语。
柳雁飞道:“张良媛不必有这个顾虑。这东宫之事,只要本宫想管,就没有什么是本宫管不了的!”说着,她面对众人,朗声道,“今后谁要是再敢偷偷摸摸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本宫的脾气相信你们都清楚的很,一脚踹死一人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柳雁飞一脚踹死张清婉的宫女,是整个皇宫里众人皆知的事。
这话一出,连张清婉都止不住地浑身战栗,满脸的恐惧。
一群女人黑压压地开始拼命磕头:“娘娘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几个响头磕下来,见到柳雁飞没什么反应,只瞧着张清婉看,便有人开始意识到了什么,向张清婉跪去,哀求道:“求张良媛放过臣妾,臣妾错了,臣妾错了。”接着,就有人开始打自己的耳光,泪流满面:“臣妾罪孽深重,但求张良媛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臣妾吧!”——这是欺负张清婉最厉害的女人。
张清婉就像被惊吓到似地瞧着眼前的一切。
远远旁观的关月柔,低着头,却嘴角冒出一抹讽刺的笑。
张清婉最终跪了下来,脸上清泪令她娇弱得如同寒风中摇曳的小花。“放过她们吧,娘娘。”她说道。
柳雁飞一笑:“张良媛果然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以德报怨,值得敬佩。”接着,她大声宣布道:“张良媛放过你们了,还不谢过张良媛?”
如同得到了赦令,欺负张清婉的女人们一脸狂喜,纷纷向张清婉和柳雁飞磕头:“谢过张良媛,谢过皇太孙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柳雁飞冷笑:“如有下次……”
“不敢、臣妾再不敢了!”唯恐丢命的保证声时起彼伏。
柳雁飞冷哼一声:“好了,那么就这样吧!你们都可以滚了!”
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可以离去一样,五十几号人全部愕然看向柳雁飞。
柳雁飞不悦:“怎么,还要本宫送你们出去不成?!还不快滚?!”
“是、是!”没跪地的跪安,跪地的又嗑了几个响头,然后那些女人一个个如从地狱中走了一遭似的从殿堂中无力而出。
“张良媛。”柳雁飞叫住了也准备回去的张清婉。
“是。”张清婉乖乖应下。
柳雁飞对她说道:“太子妃娘娘已不用你帮她做事了,你既然无事,就不要动不动地就在东宫里瞎转。好好学那关良娣,人家可是打行宫中回来后,就几乎都呆在自己的住所里,修身养性,瞧瞧人家,现在过得多好,哪曾惹得这样那样的麻烦!”
张清婉听得几乎是一口气上来。但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她低着头,咬着唇,好半晌:“是,臣妾记下了。”
“下去吧!”
“是。”
张清婉被欺负一事就这样完满地解决了。
却是那张清婉几乎一路不稳地走出了殿堂,离开了景阳宫。回去住所后,她一下就扑倒在床上,再也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柳雁飞!柳雁飞!”她边哭边吼,“我要杀了你!我迟早要杀了你!”
不过,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甚至都还没有机会细想该如何弄死那柳雁飞,一场对她来说,最致命的伤害马上就要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