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有人问你青春是什么味道，你的答案不会马上在脑海里出现。因为没有一个人的青春自始至终是同一个味道，就像你用双脚踩在凹凸不平的湖底，这一秒也许是柔软的细沙，甚至你还有心情去享受一下湖水的涟漪推动着你的身体，仿佛置身于云端。而下一秒，就有可能跌入一处深坑，让你慌忙的挥舞着手臂想抓住水草，甚至后悔自己的勇敢和执着，结果只能是大口大口的呛水。而许楠对于青春的味道却是铁锈味——鲜红的液体混杂着的味道。
许楠从小就不会打架，打架这个词，在他的头脑中就没出现过。委屈，他也只会一声不吭，即便是回到家，也是不吭声的。他看过别的孩子打过架，只是远远的看着，一只手还时不时的在自己的身前挡来挡去，边挡边退，好像那八丈外的拳头马上就会打到他身上似的。而这次，他显然是吃了亏的。
他的鼻子里都是血，咸滋滋的，瘦弱的身体还被压在桌子下面，地上满是书和本，还有其他人的文具，也被他一样的碾压着。那些书本花花绿绿的，很显眼，有的还包着精致的书皮，很多人都包的，许楠的书也在其中，跟他一样挣扎的戳在地上……
要不是许楠的脸被压在地上，他也许会觉得这些凌乱的书特别的有诗意，仿佛是一本本待展的艺术品……此刻，他想不了那么多，骑在他身上的，是班级里的刚子。刚子不高，胖乎乎的，眼睛总爱瞪着，即便是笑，眼睛也不会眯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其他人怕他。他的乐趣就是看着其他人在他面前灰溜溜的走过，犹如见到猫的老鼠，甚至不敢看他一眼，哪怕稍有停顿或者向上翻一下眼皮，都是莫大的挑衅，由于大家的“捧场”，他自封自己为“刚哥”。
许楠也是其中的一只老鼠，不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儿只是向袁晓飞请教了一道数学题而已，结束之后两人互相聊了几句便分开了，至于袁晓飞那习惯性的羞涩一笑，许楠连看都没敢看一下，因为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袁晓飞不是省油的灯，或许这么说有点冤枉她，可毕竟为了她大打出手的男生不少，受伤的更是数不胜数。这些男生，袁晓飞基本都不认识。她的生活可以比作泉眼里冒出来的泉水，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的往外冒着，随便你什么时候捧起一汪，都是那么清澈透明，都只是泉水，没有任何杂质。别人对她的印象永远是那嘴角微微上扬的笑，以及以45度角仰望着你的眼睛。她的笑让人觉得有温度，也很纯真，你绝对看不到忧郁和对世俗的厌恶。在她鼻息之间透露出的气息，让你觉得仿佛那一块的空气都是甜的……
“说话呀！被打傻啦！勾搭晓飞，你也配？！”刚子又是一本书拍了下来。
本以为他会骂几句，没料想会这样对自己大打出手，再说我哪有勾搭人家，我……。他想挣扎着起来，想去质问，想去一口血喷在他脸上……不过这些念头在他头脑中一闪而过，因为至今，他还没有看到过任何人敢这么做，更想象不到后果。他默默的忍受着，本来混合着唾沫的血水，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瞅你那个熊样，看着就想踢你！”刚子瞪着眼睛盯着许楠，狠狠的说完后，只是把嘴角提前来，露出几颗门牙，脸上其他的地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盯着。徐楠抬起头，看到了他的眼睛，也看到了一束刺眼的阳光，晃的他马上低下了头，就好像阳光也向着刚子，一起惩罚他。
这场欺侮大战，徐楠输的很彻底，可以说结果是预料的到的。不过更让徐楠不敢起来，没有力气收拾这场残局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在他的周围，除了有一个傲视着他的刚子，还有一群女生，也在指指点点。在女孩子心中的形象，是徐楠最在意的了。
上课了，刚子仿佛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瞬间把脸上霸道的表情收拾的干干净净，跟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规规矩矩的走回他的座位，回去的路上还跟一个女生打了一个响指，这种傲慢和“匪气”是掩饰不了的。说到刚子的蛮横霸道，与他爸“一手栽培”是分不开的，他的嘴边始终挂着一句话“我有我爸呢！”
刚子的爸是一家水站的送水工，确切的说也是这个水站的老板，虽然挣得钱够花，每个月攒下一些也不成问题，可是刚子爸还是坚持自己送水，自己打理，毕竟顾别人还要多一份开销。风吹日晒，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纹，加上经常弯着腰骑着他那辆半新不旧的电动车，弯着腰扛着水桶上下楼，这让本来未到50岁的刚爸，看上去像60多岁的老头。刚妈总是给他白眼，不是钱多少的事，而是在别的姐妹嘴里，她的男人，是干苦力的。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刚妈面上多少有些寒酸，每次他送水回来，把空桶摆放在架子上，身上的皮衣皮裤脏的不像样子，也不去擦一擦，却总是小心翼翼的摘下蓝色的绒线帽子，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现在，那顶帽子应该是灰色的，是被风雨吹得掉色了的。刚妈总是歪着嘴，斜着眼睛看他一眼，有时干脆不看。其实这些刚爸是觉察到的，在外面见到送水的客户，自然要点头哈腰，有时候跟哥们出去喝一顿，每次都想喝到酩酊大醉，一吐心中不快，顺便在人面前吹吹牛，扯扯皮。可是兜里的银子和那身破旧的皮夹克，让他失去了这份底气。
男人是需要成功和成就感来滋润的，显然刚爸缺少，极其缺少。他把唯一的发泄渠道和找回面子和尊严的途径放到了儿子这里。对儿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啥事都别怕，谁欺负你你就揍他，有你爸呢！”刚爸自己窝囊也就算了，他就是不想让别人在欺负他的儿子。结果是，在这种环境和教育下，刚子一直猖狂的要命，觉得天老大，他老二。
刚子是怕老师的，不是为别的，是因为怕老师找他爸，因为他爸虽然替他撑腰，但是也希望他成才。遇到老师找家长这事，刚爸是不含糊的，也是不给他留面儿的。刚子很在意自己的威武形象，若是因为自己的错误导致他爸来学校对他进行“肉体慰问”，可是大大折煞他在同学面前的威严。照例，这堂课刚子什么也没有听，他是不听课的。和他一样没有听课的还有许楠，他借着用袖口擦拭嘴角残留的血迹时，偷偷瞄了刚子一眼，他看见刚子仍然满不在意的耷拉着眼皮，盯着书本。他很快的将视线移开，其实，许楠的内心不是想看刚子，而是想看看他今天的这点洋相还被谁“念念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