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骄阳似火。
李墨眼帘低垂,披头散发站在柴房小院里的那棵歪脖柳树旁,手中提着一柄枯木古剑,剑尖斜指地面,身上散发着一股子莫名的阴冷气息。
烈日灼晒之下,依稀可见一道道纤细如蛇般的透明气息钻出李墨体外。明明是酷热难耐的大暑之季,但他的脸色却煞白如霜,但又看不出任何不适之状,难道是在棺材里躺了太久的缘故?
而福伯则斜靠在门旁,眯着眼打盹,手中的蒲扇轻轻摇晃。
院子里,一老一少,静得出奇。
眼下,小院还是小院,白墙青瓦,数丈见方,只是院子里已不复往昔情景,除了那棵歪脖柳树还在,其他杂物已被李傲寒吩咐下人清扫一空,利落得有些冷清。
李墨一觉醒来时,小院便已是这般模样,福伯说他昏迷了七七四十九天。
李墨执剑而立,福伯知道他在蓄气,或者说积蓄剑意。
伫立良久,平地风起。
李墨陡然间睁开双眼,提剑横胸。
蓦地,小院中宛若惊雷乍起,空气中传来一道剧烈震荡,如水波般透明的气劲,荡漾着朝四周激散而去。
长发翻飞,意气沛然。
“剑一!”福伯如呓语般低喃。
话音未落,只见李墨如苍鹰展翅般挥出一剑,剑锋平削,迅疾无匹,枯木剑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三尺弧线。下一刻,一道月牙状的淡青剑气自剑身迸发而出,带着强横气劲直撞小院围墙。
“哗啦!”一声碎响,仿佛镐头划过砂石一般摩擦,斑驳的朱红围墙上砂石四溅,留下一道三尺长度的细长剑痕。
李墨身形不停,回身一剑,剑锋向下斜劈,斩出一道五尺剑气,又是一声哗啦碎响,院墙上尘土飞扬。
承第二剑斜劈之势,李墨手腕微旋,剑锋上挑,已是将第三剑挥出,剑意更胜先前。
只见木剑所过之处,气劲爆鸣震荡,一道七尺长虹如流光电射般刚猛无匹,再次撞在院墙之上,发出一声轰然闷响,直震得墙壁打颤,抖落无数尘土。
接连三剑,李墨心中的剑意已然到达顶点,连手中的木剑也蒙上一层淡青光晕。
无需刻意施为,在前三剑的气机牵引之下,李墨的第四剑已经再度斩出,行云流水般自上而下,直轰在院墙之上。
“砰!”一声巨响,院墙随即剧烈震动,较之先前更胜一筹,墙壁上溅起的漫天尘埃更是簌簌作响。
倚坐在门旁的福伯此时才缓缓睁开双眼,拿起系在腰间的酒葫喝上一口,懒懒说了一句:“已有三分皮毛。”
今日是李墨练剑的第七日。
尘烟散去,朱红院墙上留下四道触目惊心的灰白划痕,成“米”字状排列,一道比一道深陷,如同刀削斧劈一般锐利。尤其是最后那竖斩而出的一剑,几乎要透墙而过,蜿蜒如蛇的裂缝眼看就要将墙面分作两半。
四剑之威,恐怖如斯!
剑一,乃是福伯毕生悟剑所得三式剑招中的第一式。
由于生性使然,福伯对那些玄之又玄的剑招称呼不屑一顾,遂以数字名之,只为通俗易懂,三式剑招,即为剑一、二、三。
名字虽然简单,但却十分合李墨胃口,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可以练就前世传说中的剑二十三,或是万剑归宗那样的绝世剑招。
习剑,首先得有剑意,而剑意无常,并非只是简单的锋锐杀伐之气。
剑一,虽然只是简单两字,寥寥十画,但却蕴含了无尽剑意,其威力更是不可以言语度之,即使是由李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施展出来也是气势非凡!
不过在福伯看来,眼下李墨连剑一的万分之一威力也没够着,而他刚刚所说的三分皮毛,指的是李墨身上的剑意。
再看李墨,此刻却仍保持着挥出最后一剑时的怪异姿势,只是手中的木剑已断作数截,只剩手中握着的七寸剑柄。
“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好好休息,晚上带你去个地方。”福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李墨没有应声,依旧是那个姿势站着,仿佛被定住一般。
“你可以动了!”福伯再次说道。
“扭到腰了,动不了。”李墨艰难地开口道,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庞滚落。
“什么?”福伯愣了一下。
“您能扶我一下吗?”
“……”
“哎呀!疼疼疼……”
“就这身板还想夺宝杀人?也就死人能叫你给杀了!”
“……”
李墨被福伯扶着坐下,尴尬地挠头,“福伯,你晚上要带我去哪?”
福伯瞅了一眼李墨的老腰,也不说话,自顾喝了口白烧,那眼神分明说出了两个字,废物!
“呃……意外!意外!”李墨羞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估计自己是这九州之内,第一个练剑闪了腰的人吧。
“今夜子时,李家宝库。”福伯懒懒丢下一句,便迈着八爷步,晃晃悠悠出了小院。
李墨闻言稍稍一愣,随即苦笑一声,若不是福伯接连两次救了自己,还给了自己一套捡来的剑法,他一定会认为这话是老头子年老发癫说的呓语,李家宝库是想去就去的地吗?
李墨虽然早已猜到福伯绝非常人,但是无奈他两次被救都是处在昏迷之中,根本不知道福伯的通天本领,事后更未听过福伯提及只言片语,他只当老人是传说中行走江湖的奇人异士,一身偏方技艺,无所不能。
正所谓当局者迷,眼下的李墨即是如此。
福伯神秘莫测,李墨自然希望他是个陆地神仙般的隐秘强者,如此一来,自己不就成了前世那些奇幻小说里的“猪脚”,“戒指住老仙、身体藏半神、手持烧火棍、扶摇青云上”岂不快哉?
这些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李墨也就想想,如果福伯真是半神半仙的强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落魄到眼下这般田地。
但是李墨转念一想,俗话说的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瞎猫碰见死耗子呢。
殊不知,从棺材里醒来后的第三天,李墨便腆着朝着福伯三跪九叩,想要拜师学艺,但老人却当场拒绝,破口大骂道,我这岁数,你爹都得管我叫声爷爷,做你师父不得平白无故降下两辈,你倒是想得美!
李墨顿时泪流无语,怎么看福伯都不是那种虚荣之辈……不对,我爹管他叫爷爷?那得多少岁?
李墨没有细想,回过神来,看着福伯离开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辜负老人的救命之恩,即使是死也要报恩。
不过想要报恩,得先保命。
心念及此,李墨盘膝而坐,御灵诀真气运转全身,舒筋活血,运功护腰。
呃……不对,运功疗伤!
说来也不怪李墨,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是正常人的身体,在接连两次受到致命重创后,恐怕也得变成纸人,更何况是李墨这副本就孱弱的身板。
虽然有福伯的龙涎丹和诡异长棺易经洗髓,但两者的功效大多都是半隐性的,旨在改造李墨的根骨体质,譬如肉身对外界灵力的感知程度、经脉窍穴容量与韧性,和对灵力的吸收速度等,这些都为李墨日后的修炼打下一个坚实基础,换言之就是增加潜力!
然而,肉身的强度与韧性却不是仅靠丹药就能提高的,必须经过高强度的打磨锻炼获得,可以说是毫无取巧之处,这对李墨而言也是一种挑战。
灵力入体,滋养全身,李墨感受着体内日渐豁达通畅的经脉窍穴,心头便是激动万分,毕竟体质对于修炼而言实在太过重要。
“如今真气运转较之以前快了十倍不止,虽然身体还有九处穴位处于闭塞之中,但于眼下修炼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往后的日子还很长,还怕没有办法解决么!”李墨如是想着,脸上带着一抹自信的微笑,意识海内星辰浩瀚。
经过福伯近两个月的细心调理,李墨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虽然无法与那些天生灵体相比,但也比普通人好上不少,最重要的是李墨本身悟性不差,如今修炼一途已然坦荡。
至于体内那九处闭塞穴位,福伯也束手无策,只好任其自然。
虽然修炼无阻,但李墨却也遇到了瓶颈,修为停留在体息境界巅峰,难以突破。想来应该是功法的问题,御灵诀毕竟只是地二品法诀,若要保证日后的修炼,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高阶功法。
心中有了打算,李墨不作他想,耐心打坐修炼,回复真气。
李墨不知道的是,现在的他已经是先天期境界的人了,只是力量上还未达到罢了。
所谓先天期,也就是修真一途上的第一重境界,亦称归虚期。这一境界,炼武者的肉身去污排杂,可借助穴道自由呼吸,体内的真气也由后天转化为先天,凝聚元气。元气浩荡,生生不竭,修真之路亦从此处开始。
眼下,李墨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已经达到了归虚期修为的先天状态,只是此时的他,还不能够施展出归虚期应有的力量罢了。
修炼一途上,不同境界的修为,都有着与之相匹配的力量。譬如炼武境内劲期对应的二重劲、三重劲,体息期对应的破空劲、隔空劲,以及罡气期的罡气凝形、罡气护体等。
现在的李墨,只能算是进入了半个归虚期。
入夜,明月高悬。
借着月光,依稀可见两道瘦削身影,踮起脚尖出了柴房小院,朝着李家宝库“青莲阁”摸去。
“福伯,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尽管问就是!”
“为什么我会昏迷七七四十九天?”
“因为你受伤了,白痴!”
“呃……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是四十八天或者五十天?”
“这是定数,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墨不语,只在心中追问,又是天意?可天意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