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在上一次密探清洗中活下来的黑脸汉子石戎加入了巨鹿方,决定过平静的生活。
在进入翼州之前,黑眼阁给石戎提供的情报中也多次提到方,方寨,渠帅。描述其多有造反之意,这与他用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样。
巨鹿方只是一群人生活在一起形成的大集体,方内人人平等,一起劳作,一起吃饭。每家人的房子都是大家帮忙盖的,渠帅都会亲自伸手,伐木磊土。每日清晨,人们便早早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精壮的汉子还有口水都没擦净的孩童,一起站在自家门口诵读黄天教义。白日一起劳作,不分你家我家,互相帮助着耕种分到的田地。粮食蔬菜佐料和各种生活用品全由渠帅分发。这就是石戎看到的,一个理想中的家园,心中顿生一种要自己在这环境里过一辈子的欲望。
“不得不说,以这样的探子作为基础力量,黑眼阁到现在还没消失,全仗陛下仁慈。”犬三三停下手里的织机看着那个高兴得傻愣愣的石戎,一脸不屑,小声对身边的一个女子说。“真是的,不知道黑眼这种半吊子有何意义。你看咱们老大,那才叫专业,是吧三二”
那个女子长发及腰,只用一截白布随意的一系,袍服宽松,看着不妥,这不是未出阁的女子该有的装束,却有种恬淡适静,洒然出尘之意,此时正专心织着膝前的麻布,头也不抬,应到“叫艾艾,这是在出任务,这种傻瓜都能活下来,可见上次清洗并不干净。小心为妙。”
女子说着拿起梭子挑了挑耳边的头发,顺势扫了周围一眼。“二字辈都是在别国做过间谍的,从同行的尸体堆里趟过来的真正精英。”
回头见犬三三听得出神,就没好气地拧了一下她的鼻子,斥道“收起你的小心思!你这种想法会害了二七的。”
三三委屈的继续纺手中的麻布“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若真要因你误事,二七会第一时间杀掉你。换我也会这么做”三二把梭子放到织机上,起身去拿新的麻轴。“好好想想吧三三,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容得感情。”
世人无论身处何位总有无奈,白宇此刻也很无奈。
瑶姨不肯走。白宇把炒米一袋一袋在推车上装好,带上必要的物什。但瑶姨怎么也不肯走。
“这是我夫家的铺子,当年我所随他去也就罢了,但我还活着”瑶姨怜爱的慢慢摸着铁匠铺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我还活着,若是抛了老林家的产业,我就是个不称职的媳妇。”
白宇推着车走了,旺财跟了上来,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瑶姨,又跑回铺子前。再看看远去的白宇,往前追了几步。它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并不明白其中意义,最后还是哼唧着蹭到瑶姨身后,用脑袋拱着她的腿,似是再问白宇干什么去,几时回来。瑶姨蹲下身,爱怜的揉着旺财的头,眼中却有泪珠滚落“他不会回来了”
白宇想着临走瑶姨最后说的话,“我是林邢氏,这是我的家,一砖一瓦都是我夫妇二人置办的,周围是我们的亲友邻居,我活着就放不下这些,但你不一样,这世间没什么你放不下,你走吧,今后你不叫林宇。”
这世间没有什么我放不下,是啊,打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世外之人的位置上,周围的所有人在自己眼中,都如同一个个演员。
这世界就像一场戏,却没有自己戏份。总当自己是一个观众,这种置身事外的心态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自己何曾如此冷漠?
白宇看着眼前的城门洞,停下了推车。这里是历史又怎么了,自己是未来人又怎么了?不过是对历史没有了记忆,不能对历史先知先觉,不得先机罢了!何至于让自己畏首畏尾至此!?
白宇的脸涨得通红,为自己这一年对周围人的漠不关心感到羞耻,不懂历史,做错了自己还能改!?总好过不作为!这个时间的中国人也是中国人,只要流着炎黄血脉,就是中国人!守护中国的土地,捍卫中国的尊严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义务……前世西装男子的政治洗脑再次于白宇脑海中发挥作用,并融合了现在白宇混乱的心境,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究竟给了白宇怎样的精神暗示谁也说不清楚。
城门官早见白宇不对劲,就走上来伸手在白宇面前摆了摆“喂?小林子!魔怔了这是啊!”林宇的锤技在清河郡还是小有名气的。
白宇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告个罪表转身往城里走,每到一家,就给发些炒米,告知制作方法,和应对旱灾的一些个基本知识。
直到晚上,白宇拖着空空的小车回了铁匠铺子,正坐着门框发呆的瑶姨见白宇拖着空车回来竟然激动的晕了过去,白宇急忙手忙脚乱的搬人。
瑶姨再醒过来就见旺财蹲在地上把头放在床上看着自己,大眼睛一眨一眨,仿佛在说“白宇回来了哦~”
待瑶姨无碍,过了三天,白宇还是走了,不过这次是去找张角。去巨鹿,只带着简单的行囊。这一次不是去山里逃难,而是去找张角。白宇隐约觉得张角会是历史的一个关键人物,自己应该问他如何应对灾年,听说他建立的方寨制度就非常好,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
从清河郡到巨鹿不消多少时间,只是这一趟白宇注定要扑个空了,张角已经走了,他筹划了很久的这次大规模传教开始了,张角在出行之前把所有弟子都放出去行善积德,其中八个远行的弟子更是有建立寨权力,和管理方的能力。
这次灾难他等待已久,是扩大势力的最佳时机。官家的暴戾加百姓的疾苦,简直是反动思想的温床。
“在这样的形势下,黄天教起义已成定局,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强壮的男子,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对张让汇报道。
张角开始大规模传教,广散弟子建立新方,造反意图明显。另一边白宇也向巨鹿方进发,希望清河郡能在旱灾中得到黄天教的帮助。
白宇到达巨鹿方的时候着实惊呆了,前世学到过早年的乌托邦社会主义,那时自己还在上初中,没想到如今竟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带着强烈的乌托邦特色的聚居地。
但白宇并没有见到渠帅李柱,据守门的说,李柱今天去城里和刺史商议新引水渠的开挖事宜,须得明日才能回来。便被领着到一处空房等上一宿。
放好了行李,白宇就在方寨内随意转转,没想到张角出行,代理巨鹿方的就是李柱,两年前自己还教他认矿石呢,整个一毛头小子,现在居然有能力管理这么大一座寨子了,真是这张角教育的好?
却说这边犬三三一听白宇说自己是从清河郡来的林宇林铁匠,认识李柱,便匆匆往巨鹿城去给犬二七报信。
三二看着远去的三三,叹了口气,判断是对的,但思考不足,现在已是下午,巨鹿方到巨鹿城足足九十里,等三三到达,城门早已关闭。不若将这铁匠赶走好了,这样能给二七足够的反应时间,安排如何处置。只是他们脑中的处置无非就是杀了抛尸荒野,杀了毁尸灭迹,杀了嫁祸他人这几种可用。
但要赶走一个人就好办多了,时至傍晚,三二与食堂说了要亲自准备林铁匠的饭食,便回自己住处给白宇置了几样小菜,满满一碗饭,用木盘端着送去林铁匠住处。
眼前的女子着实惊艳,身段,容貌,气质,声音,无可挑剔。可是对于白宇来说就有些浪费了,赶紧接过木盘放在案上开始吃饭。这六天以来一直在咬着干饼,啃着铁块赶路,终于是能吃上一顿好的,自然是饭比较重要。白宇前世今生都没有多少与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再美丽的女子在白宇面前也只能得到漂亮不错好看几个字的评价,倒不是白宇眼光高,而是他就会那么几个形容女孩子的词。
狼吞虎咽间看了这个女子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放下筷子,率先开口说道“你回去吧,我不想杀你,你的各种伪装都很好,主要是饭菜做得也值得称赞,所以艾艾,我不杀你。但是这一行并不适合你,”
犬三二惊讶的以手掩口“我只是一介女流,您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啊”
白宇不再说话了,只是专心的吃饭,在看到犬三二之前,白宇都没想到一晃两年过去了,自己还有机会接触到这一世的情报人员,而且居然人家主动来接触自己。真是的,这白嫩嫩的小手,抚琴不好?非玩匕首,真是可惜了,磨了一虎口的茧子,看着都心疼。自己前世有个队员就是玩匕首的行家,所以这姑娘手上的痕迹自然眼熟的不行,派这样一个人想杀我,都不如直接在饭菜里下毒,起码饭菜对自己的诱惑力还要大一些。
见白宇盯着自己的手看,三二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什么铁匠,心中不由埋怨,负责清洗的鹰卫干什么吃的,又是漏人又是漏情报的。
也不见她怎么动作,一把连着丝线的小匕首就从左袖口飞出,同时右手持一把大一些的匕首欺身而上,大小匕首一指头一指胸。
白宇扫了一眼见这匕首刃身雪亮,就知道这上面应该没淬毒,便放心下来,干脆闭上眼睛让她刺,这种小刀片,不拿锤子往自己身上凿的话,连肌肉都伤不到。
谁知三二扑到半途直接将两把匕首收了起来,一下跌到白宇怀里,还伸手把自己的衣襟扯乱,接着就大喊了一声“非礼呀!~”喊完还一脸狡捷的挑了目瞪口呆的白宇一眼。
自己的目的从来也不是杀掉林宇,只要将他暂时赶出巨鹿方,给二七足够的时间制定计划罢了。
白宇直到被几个小伙子一路追着打出巨鹿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套路?试着分析了一下,无果。只是那个叫艾艾的姑娘最后那幅狡捷的表情让自己印象深刻。与来时的端庄秀丽完全不同,反差萌吗?可是有啥意义呢……拖时间?应该是他们传教的比较急才对啊。
现在白宇倒是不急,连着六年的丰收,家家存粮都不少,一个旱灾年份挺一挺,大多还能过去。不过按照张角的说法,这场天灾要持续很久。如果他是对的,白宇抬头看了看方寨,这种生活制度可能真的是百姓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张角,救黎民于水火,你是圣人吗?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我期待着与你见面,愿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你若才德兼备,我脑中的知识,便能帮你真正的在这将近的乱世中,建立一个坚固的梦想之地。
身在千里之外的张角忽然回头看向巨鹿的方向,掐指一算顿时喜笑颜开,也不管行程了,转身就望回路而去。
长安,张让端端正正的坐在一间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在身前不远燃着一盏油灯。手上有一卷竹简,但他并没有看,而是在专注的听着屋内某个角落里的人给他报告翼州的情况。
“是吗,百姓手中还有不少的粮食,这可不好。”张让放下竹简,拿起身边的茶小小啜了一口。“还得加把火才行………”他貌似恼怒的抓着头发,忽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啊,进来南蛮不宁,已经有几股反军合拢。皇上有卧病在床,咱们做臣子的也得为陛下分忧不是,明儿咱家便拟诏征兵,你说可好?”
张让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细听着身后汉子要把自己牙齿咬碎一般的声音,便笑得更加放肆了。
人总都是有弱点的,而把玩这些弱点,把人变得扭曲,正是张让的乐趣所在,尤其是这座皇城里的人,这里的所有人,张让停住了笑,面目狰狞的看着面前的火苗道“都该死!!”
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张让重新给挂上微笑,往陛下的寝宫走去,自己要去跟陛下复命,皇城外有一队人马带着一个孩子急速远去,他的孩子已不再是什么皇子,从此是个自由的人了。而现在宫中睡着的皇子殿下,那不过是个买来的奴童。
记得灵帝陛下进宫前还有个通房丫鬟,叫什么来着?带着个闺女也是灵帝的种,算起来今年也十二岁了,要不等陛下病好了再问怎么处置吧。
尽量想一些好事情让自己高兴起来,张让想着,不能露出一丝疲惫。还有山一样事务等着自己,自己扛不住,十常侍里就没有谁能接下自己的担子了。
他扬起头缓解颈部的酸痛,忽然笑了,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