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族猖狂地将自己的足迹刻印在无数生灵挚爱的土地,生灵们悲惨的泪水落向养育他们的土地时,人族的大旱已经慢慢酝酿。
得知鬼界入侵的消息时,人族的统治者们并没有惊慌失措。南宫问天自然可以看到鬼族入侵并不能给远离人鬼两界交界之地的人族带来大的震动。他,帝王的目光穿过层层的宫阙,扫过臣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两年多没有下雨了,一滴水、一片雪花都没有。连最深的秋天,草木上亦是一点湿润的迹象都没有。
生活在生活最底部的苦难的人民,已经开始逃荒。当这种生活的人民渐渐多起来时,势必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使整个社会发生动荡。但手中有土地和粮食的一些贵勋,并不愿意把自己的利益让出来。这些贵族与皇族多多少少有一些情分或血脉上的往来。
南宫问天,这个庞大帝国的统治者,深深的知道,这些贵族其实并不在皇族的统治之内。在皇族的统治触及他们利益之前,他们会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夜色如水,他当上高高的石台,默默地仰望着,繁星交错编织的夜空。
没有人敢上前去打扰他,侍卫们在远远的跟着。夜风默默地拂动着他的衣襟,如此尊贵,然而如此孤独。
他不知道的是,在背后某个角落里,一袭粉红宫装的琴女,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即便是冰冷的夜色,也不能使她的容颜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窕梦郡主来了。”侍卫恭敬地禀告道。
南宫问天回首望去,石台下那个衣着华丽而繁复的女子正仰头冲他一笑。斑斓的星光洒在她的脸上,这华丽的宫阙,仿佛只是她的背景。
南宫问天招招手,大腹便便的窕梦郡主在侍女的搀扶下拾阶而上,脚步轻柔的走到他的身边,陪他一起眺望,这无边夜色和无边的灯火。
偌大的城市埋葬了多少人的辛酸和泪水。
“南宫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可以站在这里吗?”
“因为我姓南宫,而你姓林。”
“不,南宫哥哥。在普通人的眼中,你我高高在上,他们总是乞求我们,赐予他们什么。可是南宫哥哥,我们不曾种过一棵庄稼,不曾织过一段华丽的锦帛。可是我们却吃天下最美味的佳肴,穿最华美的衣裳。他们把他们辛苦劳动生产的东西,恭敬地送到我们面前,然后再低声下去的乞求我们,拿回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而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制衡。当我们做不到时,你说,我们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南宫问天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看向窕梦郡主的双眼,动情的伸出手握住衣服下面窕梦的手。
“窕梦妹妹,也许整个人族,也只有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窕梦郡主任由他握着,温暖的笑容从她的脸颊上溢开来,道:“南宫哥哥,其实我这么说也是为自己着想,如果你出事了,我第一个就会受到冲击。”
南宫问天凝视着窕梦郡主的动人眼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了:“孩子还好吗?”
窕梦郡主点点头:“一切如常,”叹了口气,“这孩子已经有3年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生。”
她看着南宫问天欲言又止的表情,笑笑,道:“我知道,已经有很多人说我这个孩子是妖孽,你放心,我不会为这样的事情烦心的。”
夜色苍茫,繁星闪烁。两人孤独的背影映在星空做成的夜幕之上。琴女默默地凝望,过了一会儿,悄然转身离去。
紫陌公主降临的那一天,天空降下倾盆大雨,举国同庆。这场延迟了3年的大雨,解了整个大京的燃眉之急。
窕梦怜爱地抚摸着孩子精致的眉眼,嘴角含爱。太平候开心得不是如何是好,只是道:“车家那老头子,这下后继有人了,不知修了多久的福气!”
南宫无泪和南宫求悲已经四岁了,两人叫叫嚷嚷,双双好奇地看着小妹妹,眼睛滴溜溜地转。南宫问天轻轻地抱着小婴儿,道:“这孩子起什么名字?”
窕梦目光有一瞬的怔仲,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怜爱道:“古语有云‘紫玉在野,匪匪如星’,这个孩子,承蒙上天庇护,定淑良贤德,为大京带来福祉。就取名‘紫陌’吧。”
“紫陌,紫陌,从今天起,你就叫紫陌啦……”南宫问天逗弄着孩子。
“父皇,你对我们都没这么好过!”求悲不满地掘起嘴巴,清脆道。
南宫问天瞪了他一眼,道:“你们都是男孩,和小妹妹怎么比?来人,拟圣旨!窕梦郡主生女,为大京带来雨水,是上天赐予大京的福祉!封其为公主,尊号紫陌,位同皇族!”
众人心思各异,齐齐跪下,道:“恭喜紫陌公主,恭喜窕梦郡主!”唯有太平侯暗地眉头紧锁。
南宫问天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枚五龙盘旋、活灵活现的玉佩,放在婴儿的襁褓之中,对太平侯道:“我想把紫陌收为女儿,养在皇宫里,太平侯给朕这个面子吗?”
“这……”太平侯脸上浮现不悦。
问天目光闪了闪,道:“朕说着玩的,哈哈,侯爷不必放在心上。”继续逗着小公主。小紫陌见有人逗她,小嘴张开,含糊不清地笑起来,精致的眉眼弯成好看的月亮。
南宫问天欢喜更甚,又逗留数个时辰才不舍地离开。
待南宫和随从一走,殿内只剩下心腹时,太平侯脸立即拉下来:“皇上打的好算盘!把紫陌养在皇宫,就相当于把林、车两家的血脉握在手上,当我们傻不是?”
窕梦郡主面色平和,道:“未必。依女儿之见,南宫未必是忌惮林、车两大家。紫陌的来历,南宫清清楚楚,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小紫陌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拼命挥舞着小小的粉色拳头,要引起大人的注意。
太平侯忙抱起她,看着和女儿相似的外孙女,犹豫片刻,还是道:“梦儿,有一句话,你可能不爱听。若紫陌留在宫中,幼女无依无傍,你必定要留在宫中照顾她,南宫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皇上留我做甚?”郡主奇怪道。
太平侯看了一眼女儿道:“有一事你不知。当年,南宫欲迎你为后,为父知你只是视南宫为兄,再者父亲不想你进宫,便瞒着你一口回绝了他。后来你和车家小子热恋,闹得满城皆知……”
窕梦郡主羞得满脸通红:“爹爹……”却不由自主地看着紫陌。嗯,有几分他的影子呢。
“梦儿,你听我说。不久,车家小子就被派去了战场,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窕梦目光悠远,似回忆起少女时的欢喜,目光朦胧而美好。
太平候目光一转,忍不住笑起来:“谁知你倒好,私自跑出府去,和那小子一起远走天边了!不知南宫会不会吐血!哈哈!”
窕梦郡主满脸通红,小声道:“那时女儿哪里想这么多,只知道和昦能相守,已是天下第一快活事了。”
太平候见女儿娇羞模样,心花怒放,忍不住感叹世间真情不可辜负。女儿幸福快乐,他这个父亲也就满足了。
幽暗冰冷的大殿中,南宫问天独自坐在宫殿中,闭目,面无表情。这世间,真的不会有完美的事情吗?他拥有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他亲手杀死父亲,他的童年冰冷,滑腻,像是蛇一般另他恶心。可这所有的痛苦加一块,再乘上一倍,也比不上自己这深夜的窒息的孤独。在这世间,唯有囚火可以让他的心感觉温暖,或许还有无泪,求悲。少年时光中的那些给自己希望的人,林叔,窕梦,那个站在疲涯花树下冲他笑的女孩子,粉裙桃面。曾经,他以为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就离开了,去了另一个人身边,他一如那个在深宫不受重视的少年,只能远远遥望她的幸福,却始终走不进她的生命。
遗憾吗?或许有。后悔吗?不后悔。这世间的事情,有多少才可以是自己掌控的,他必须成为帝王,可是,他却失去了她永远的爱。这辉煌的、漫漫的帝王路上,前方依然有无数的荆棘。他可以把她捆绑在自己身边,但他没有,因为,她不会快乐。他已经不再是少年,已经有了孩子,再尖锐的感情也已经被时光的血泪模糊了边界,况且,他的情感还夹杂着阴暗。
如今,她也有了孩子。很漂亮,有着她一般精致的眼睛。
只是,在某些深夜,他依然会捂着胸口,静静享受着里面的钝痛,即便已经模糊。
一个朦胧的灯光渐渐走进,琴女抬起头,宫裙逶地:“陛下,随我回宫吧。”
自千殇慢慢懂事以来,他就似懂非懂地明白,自己是不受母亲喜欢的一个。
自从记事起,他就知道他的父亲叫霜下,母亲叫若女,弟弟叫霜千阳。自己叫千殇,可是,自己很少被叫霜千殇,父亲也很少像对弟弟那样亲密地对自己。不过也对,弟弟长得结实而漂亮,学习法术的天赋还高,三岁已经可以结湖成冰,那里像自己,黑黑小小,对法术的领悟拍马也赶不上弟弟。连自己都更喜欢弟弟,何况其他人呢!
千殇,千殇,这个名字他不能明白什么意思,可是他却喜欢极了这个名字。平稳的音调,婉转可以叫出好几种风格,那里像弟弟千阳,一听就庸俗的名字,也没自己的好听。也许这是自己唯一胜过弟弟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