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侯一下坐在地上,痛苦地缓缓把头埋在了双膝间。
南宫问天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窕梦郡主脸色苍白如纸,半天,勉强笑道:“是我的孩子没福气,南宫哥哥,你不要迁怒任何人。”
南宫问天惊异于窕梦郡主的淡然,想说什么安慰一下,却又说不出口。
忙乱中的众人却没有注意,有两个人没有回大殿。
南宫囚火和欧逐星。
欧逐星目光贪恋地看着火公主的身影,火公主一动不动,似乎湖心有什么值得看得东西。半晌,欧逐星轻轻绕至火公主身旁,偏头看着火公主面无波澜的侧颜。
如此静谧的时光。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欧逐星微垂下双眸,轻声道:“你,今天真美。”
火公主脸上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可微抿的嘴角出卖了她的内心。沉默片刻,火公主转头,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将大国公主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笑意盈盈道:“逐星殿下说笑了。本宫一直如此,没有今日美不美之说,难不成,殿下以前见过本宫?”
欧逐星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双目一愣,没想到她会不认自己:“火公主,你……”他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不认识我,为什么阻拦我截杀太平侯父女?”
南宫囚火笑意冷冷:“本宫不过一深宫女子,怎有能力做这等事?”
欧逐星忽然激动:“如果你不认识我,那为什么在窕梦留宿凌火宫时特意熄灭灯烛,告诉我不要前来相见?你为什么不干脆让窕梦郡主发现我,让我死在这大京皇宫?”
火公主脸上笑意渐渐消失:“逐星殿下,你过分了。”
欧逐星急速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南宫囚火的手臂,声音微颤:“我只想知道,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我不回蛮荒,躲在这皇宫中是为了谁?”
火公主甩开欧逐星的手,道:“本宫不知,”她微咬下唇,又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以前是,以后也是。你去哪儿是你自己的权利,我不会阻拦分毫。”
欧逐星看着火公主转身离去的背影,知她告诉自己的已经足够多。他转身,望着一汪湖水和远方辽阔天空,目光悠远。
若女轻轻柔柔飘荡在云层之上,衣袖裙摆如同天边轻轻荡荡的浮云,温柔出洁白的月色。她面无表情地思量着。紫晶石肯定是在皇宫出现过,单凭欧逐星那小子的表现大有可疑之处便可知一二。只是,南宫问天话说道这个份上,她都没有办法找到,那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不可能一直这样耽误下去。
云雾淡淡散去,天空渐渐空濛起来。前方天地却透出淡淡绿意,草木舒卷,细雾如丝。若女深吸一口气,满肺腑的清爽湿润。她心中暗想,看来距离九石之一的天梦石越来越近了。
若女一分一分飘近,前方地平线渐渐显露出绿晶似的一滴翠绿,遥遥点缀在天边。渐渐近了,才发现是一棵通天巨木,枝叶舒展,鲜翠欲滴。似乎散发出可支撑到天荒地老的勃勃生机。她白裙飘扬,直直飞向巨木方位。
忽一淡绿色身影自空中如沙般凝聚,拦住若女去路,声音似牙牙学语的孩童般生涩:“何人来此?”
若女淡淡一笑,不理会分毫,轻轻逸过。绿色身影一阵急躁,却无力阻拦分毫。
顺着巨木环绕而飞,背后是愈发茂密的草木,似乎连带着空气都沾染了丝丝绿意。无数淡绿色身体从半空中凝聚而成,发出“沙沙”的声响。模糊不清的面容似好奇似畏惧地纷纷打量着她。若女心中惊奇,自长天到下界,她可从未见过此种生灵。
这种生灵似乎灵智不高,只是着急地要阻拦她进入。若女一路前飞,很快盘旋至草木最繁森之处,绿色满空,不见天日,与人间仿若两个世界。
怪不得天梦石会选择在此福地栖息。
很快若女的到来惊动了此种沉睡的古老生灵。
空中浮现出无数水滴,水滴似乎受到牵引,万水归川,伴随着交融碰撞之声,凝聚出模糊的翠绿人形。
那看上去仿佛是一位老态龙钟的人,长长的绿色胡须似交根错结的老树根,身披的衣裳似一层又一层不断滴下的春水。天地的沧桑与生机似微风一般缓缓从它身上缓缓铺展开来。
若女心神一振。
其他绿色生灵纷纷恭敬避让。
“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外人来了。”
他粗砺浑厚的嗓音似乎经过了无数漫长的岁月,缓缓沉积下来的无悲无喜的沉厚
“你并不是凡俗的生灵,你来这里想要得到什么?”
若女心中一凛,问道:“你怎知我不是凡俗的生灵,想要从这儿得到什么呢?”
苍老的声音似乎笑了一笑,被长长粗眉掩盖的眼睛剧烈抖动着:“从来没有人无缘无故去一个地方,从来没有人无缘无故去见另一个人。所有掩盖在表面下的事实呵……”
声音顿了一顿,忽换了郑重语气:“你来此,是不是鬼君已经踏遍了外面的每一个角落?”
若女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问道:“鬼君?哪个鬼君?”
老人道:“鬼界的魑王。”
若女想起外界之人奸诈如南宫问天,心中发堵,又暗暗发恨。她,摇摇头:“从未听闻。我来此,确实如你所说,是来寻找一件异宝,此异宝是一块石头,多半为绿色,你可曾见过?”
老人顿了顿,缓缓抬起胳膊,绿色的水帘似粘稠的琼浆,滴滴答答地从落向地面,露出宽大而粗粝的手掌,皱纹横生的手心静静躺着一块绿得深邃的石块,与漫天绿色遥相呼应,似乎这无尽绿色都是由它喷吐,因它而存在。
若女的脸上浮现出惊喜和急切的神情:“没错,就是它。请你一定要给我!”
老人看不见神情,只是一动不动。
若女心一沉,紫晶石棘手如斯,看来恐怕这天梦石也不会轻易得手。她忙道:“我可以用其他东西和你交换,喏,这个炫灵镜怎么样?不行还有其他的?”
老人不理会若女,似乎看了天梦石几秒,忽然手一挥,衣袖甩起了层层水滴,夹杂着天梦石疾驰而来。
若女惊诧接下,略一停顿,道:“你想要什么宝物?”
绿衣老人疲惫地摇摇头:“不必了。我瞧你凡气不染,必是那可以左右天下的人。天下已经动荡不安,我只希望你看在这石头上的份上,能在将来鬼君逼近之际,稍稍庇佑我族。”
因了老人此举,若女心中倒生出几分尊敬,并且微微疑惑了:“你真的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不认帐?”
老人口气漠然:“无妨。”
若女更加不解,老人身形一阵晃动,就要消失。若女忙喊道:“等一下!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绿色身形重新稳固了下来。若女道:“你们一族在此地似乎隐居已久,你是如何得知外界鬼君已经不再安分于鬼界?”
老人沉默良久,缓缓道:“此事和我们的天赋有关,你无需多问,”他略一犹豫,又道:“也罢,你我既然有缘相见,我再送你一句话,那鬼君擅长幻化之术,你日后定要小心那性情怪异、出没无端之徒。”
若女咬了咬下唇,又道:“你们可是草木诞生的精灵?”
老人淡淡道:“非也。草木一族自有形体,我等依附草木一族而生,却又脱离于草木。”
若女若有所思,知此老亦不简单。她道了谢,飞走之时,回头望去,见那老人化作漫天绿色水雾,消弭于天地间。
漫天的绿色似乎更湿润苍翠了一分。
“这真是奇人,看来下界也不尽是庸庸之徒。”若女边飞边想。她情不自禁地拿出天梦石细细把玩。抚摸着天梦石清凉而粗糙的表面,她拍拍自己脸颊,微微笑了。
看来不是梦。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容易就拿到了此石。
深绿色石头有巴掌大小,似普通石块一般,沉稳地躺着,没有露出一丝灵性。若女心中虽奇怪,却只是小心翼翼地贴上几块符篆,兴奋地稳妥收好。
周遭的绿色渐渐变淡,接着是大片大片的云雾。云雾翻涌不息,待若女飞离后回头望去,天地已经一排清明,不见丝毫绿色。
若女悚然一惊,忙查看天梦之石。见天梦石安然无恙地静静躺着,心中一松。
这一族神出鬼没,还需要我的护佑?
若女苦笑不已,却也不再流连,飞速离去。
支机石、岚严石、摩崖石、天梦石已经在手,紫晶石的追寻恐怕颇为棘手。天下九晶,短短时日已经四晶在手。看来收集下落未明的其他四晶也时日不会长久,待八晶集齐,紫晶石的召唤也不再话下。
若女心中默默盘算,心中升起股股兴奋。
此时的她哪里知道,她与九晶的缘分已经到此为止,其余五石再也不会到她手中,她的一生开启真正的波澜,而九晶的使命,已经机缘巧合下移于他手。
若女轻轻一笑,抬首望向前方无尽云海,自信盈于鹅蛋形脸上,眉眼含笑,踌躇满志。
鬼界,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