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茶杯的手未动,水面却起了波澜。
张怀仁心中一凛,“萧贤侄,这位是张伯这府上的管家,平时府上安静的很,闲来无事喝喝茶倒也正常,却没想到竟是与贤侄相遇却不相识。哈哈,可惜了倒是.”
萧星浩再次抬起头,看向张怀仁,认真的说道“不是这样的,张大人。晚辈自小善于观察,我认为富贵之人都有种独特的气质,哪怕是身穿一身粗布烂袍依旧会有着气质流露。哪怕是晚辈也不会闲来无趣去换上一身布衣去喝茶,除非我不想别人认出我。”
张怀仁突然有种自己撞在了眼前少年的唇枪舌剑上的感觉,所以他有些乱。可还不待他说话,萧星浩又开口了。
“张伯,龙阳城的确是挺大的,也真是有着些许危险,不是么?就在晚辈与您的这位管家都离开茶坊之后,我就遇到了一场刺杀。晚辈初来龙阳,举目无亲,也不会傻到带着大把银子招摇行走。晚辈来此,却是只有张伯知晓。”萧星浩笑起来是人畜无害的,说出此话定然是很平静,语气也很正常,就刚好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讲出的话。”
张怀仁看着萧星浩,沉默了片刻,微微皱眉,脸色沉了下来,冷声说道“恩?竟会有这等事?张伯这就派人去查一下,我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某些时候,人本都是会有心之人办无心之事,说出这话的张怀仁早就已经知道萧星浩遇刺的事情,也的的确确派人查了个究竟,可他已经不是一个会无理由坦白的年纪了。
而萧星浩却刚好处在这个年纪,所以说这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萧星浩坦白的告诉了张怀远他可以说的事情,可张怀远却是并不坦白的隐藏了所有事情。所以他们说的话看似关切的交谈,可实际上却远隔一道山。
门外雨声霖泠,东门外张怀远浇养的一处芭蕉被雨打湿,连连低头,萧星浩看的有些入迷了。他突然想起了家乡,因为芭蕉出自南祁。他似乎想起自己庭院中儿时买下的那颗芭蕉种子,至今也没有长大。
萧星浩看的有些恍惚,随口说道“张伯,您这颗芭蕉很好,让我想起了我小的时候自己埋下的那颗了,可惜至今也没有长出来。但是埋下的种子总是会有用处的,迟早会长出来的。是吧?张伯。”
张怀仁闻言一怔,细小的眼睛一眯成缝。他觉得这句话毫无边际,可突然又觉得似有深意。于是喝了口茶说道“呵呵呵,贤侄不要气馁,或许种子是坏的。”
萧星浩的确是个坦白的少年。
“不会的。”
这个时候,张怀仁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觉得眼前的少年很莫名其妙。
萧星浩回头看着张怀仁,继续说道,“张伯,我今天来是请您给我东边的一处码头。”
偌大的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安静,这句话像是开始更像是结束。雨声渐浓,弥漫而起的水汽是不是得散发着青草的清香。夜越来越深,理石地上的水泊反射的灯火一片一片被雨水打碎,张怀仁的脸映射在水波中,被雨水打的极为扭曲。
张怀仁好生可气,又险些被气得发笑。有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得向他伸手索要。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去动怒,哪怕触动他逆鳞的是一个不大的少年。
“你说什么?”字如山,一字一顿,沉声厉喝。
“张伯,我说请您给我东边的一处码头。”萧星浩昂头,一脸认真。
张怀仁真的笑了,笑的脸上的肥肉跟着一起微颤,一双流露锋芒的双眼像是看笑话一般看着萧星浩,说道“你,或者说萧海明,凭什么?”
萧星浩欠身做了个揖,恭敬的看着张怀仁,朗声道“张伯,我们可以给予您提出的任何的价钱。晚辈只是想完成父亲交给我的差事。希望张伯您能成全。”
“哈哈哈哈哈,你父亲?萧明海,你们萧家很有钱,这便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可莫要把南祁比作北离,结局只会差强人意。”
萧星浩神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说道“那张伯您最后的答案呢。”
张怀仁闻言微愣,看了看外面的雨夜,随即面露嘲讽的一笑,说道“我若是说不呢?”
依旧平静,萧星浩起身拂了拂袖,转过身来,说道“那晚辈,打道回府。”
此时的张怀仁才是真正觉得自己眼前的少年根本就是一个极难理解的怪人,他永远都猜不透萧星浩每句话的下一句会是什么。这很重要,所以他很苦恼。不知道他下一句就不会知道他的下一步想法。
他是个商人。然而在商海上有流传着一句话。
“读不懂一个人,就根本赢不了一个人。”
所以现在的他面对萧星浩毫无思绪,可是他有着一把刀,所以他并不怕,于是冷声说道“如果我说你走不了呢,贤侄。”
此话一出,本来就是冷风侵袭的厅堂更是寒冷了。乌云遮月,雨卷狂风,怕是没有比杀人更适合的天了。
萧星星浩没有什么举动,只是缓缓回过身子,眼中带着不解的看着张怀仁。可始终站立在其身边的萧劲风却是面露不善,上前一步,浑身瞬间爆发出一股霸道的气息席卷厅堂,瞪大的双眼盯着张怀仁,说道“张怀仁,我家少爷要走,你便送他出门罢,偏偏自己找不自在,你是白痴么?”
张怀仁双目一缩,世人皆知南祁萧家有“三老”均是这大陆上高深莫测的大神通者,可眼前这位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可刚才一势之威极为惊人,他也是在刚才那一瞬运转气海内的真气喷涌而出,否则断然接不下这般霸道的气息。张怀仁本是阴沉的脸却反而有了笑意,说道“我与海明兄是旧识,自然不会为难贤侄,阻你的断然不会是我,另有其人罢了。”
萧劲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横步跨在将要迈出门槛的萧星浩身前,看着急速坠落的雨滴,神色有些恍惚。
一声呼啸犹如弓弦残断一般破空而来,银芒映射着灯火自黑夜的深处乍然闪烁。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让略微恍惚的萧劲风犹如寒芒在背,不敢有丝毫怠慢。起手就是一掌向着银芒豁然拍去,依旧是霸道无比的真气,像是排山一样从大雨中呼啸而去。
雨滴纷纷一触即被蒸发,一股热浪缓缓拍在众人脸上,银芒应声落地,却是一把最为普通不过的匕首,哪怕是东城门前的破旧铁匠铺也仅仅只卖得三两有余。
杀人需器,杀贵人则需利器。可笑的是,不知是天真还是愚蠢的刺客就然是拿着这般不入流的匕首来刺杀萧家的少东家。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笑。
映在刀刃上的灯火真的就像是一团团跳动而又闪烁的火焰。墨洒一般的天空此时突然名亮了起来,就像是无数支火把骤然闪烁在漆黑的洞穴。当然这不是初生的太阳,这是真正犹如小型军队射出的箭雨那样规模的暗器。
破空之声不绝入耳。萧劲风冷汗微渗,一张严肃的大脸更像是一颗落在水中的石头,又冰又凉,丝毫不见表情。衣衫被风雨吹刮,裹紧着身躯,胖硕的身躯看起来有点滑稽。萧劲风运气真气,一掌拍在了眼前的木门,提手揽过木门横在身前,将萧星浩遮挡的的严严实实。
门毕竟是木的,哪怕是借着萧劲风的真气抵挡也是依旧有些吃力的。一道道冰凉的锋刃有的像是刻刀深深的插在了木门上,有的却更是更加霸道的直接透门而过,直接射在离萧星浩不远的理石上。
萧劲风不是第一次与人厮杀,擒贼擒王的道理他明白。刺客是一匹独狼,很多时候人员越是多,行动就越是难以统一,难以完成刺杀。眼前这般暗器成雨的局势,很明显地表明这是一群狼。
而“王”就在其中。萧劲风需要擒住他,就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