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萧星浩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地方。
老茶坊就像是一块遗落在龙阳城中的石头,外表粗俗鄙陋,可幸好它生存在龙阳城中最为著名的街道上。所以哪怕它曾经是一块粪坑中的硬石,如今它也有了又臭又硬的底气。有了底气,又不怕赔本,那么还有什么可以阻碍着它的成长。
老茶坊显然具备了这样的气质,是将破旧盛开在繁华之中的经典。只可惜,紧邻的尘尘书院还没有达到粪中石的境界。
然而那也仅仅只是曾经,因为今天,尘尘书斋迎来一位新的掌柜。
尘尘书斋的掌柜是一个干瘦的老者,脸上的皱纹更像是连绵不绝的沟壑,古板的脸上本应该刻着严厉和苛刻,然而几天不知怎的,老者的脸上乐开了花,仿佛焕发了第四个春天一般。他看着眼前的萧星浩就像是在看一个财神,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尽管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可此时望去竟然比天还高,比九阳的国师还要亲切。
萧劲风看着老头此时嘴脸,心中已经是狠的牙痒痒,他不知少爷为什么要花那样一笔价钱来置换这么一家破旧的书斋,哪怕是一个不谙经商之事的孩童也都能知晓这么一家破书斋能挣到什么钱,哪有人会来这里买你的书?
可萧星浩根本就没有去想这些。很奇怪,这竟然是一场非常和谐接手,因为萧星浩与那老者一样,脸上都是乐开了五彩缤纷的花。
甚至有几次那位老掌柜看到萧星浩脸上的笑容居然也产生了动摇:莫不是我这祖传下来的房产下藏着一处宝藏?不像不像,那身边跟来的粗人阴沉脸色我看的真切,这断然是一个富家子弟的纨绔行为,这是假象。
就这样,萧星浩成为了尘尘书斋新的大掌柜。可是萧星浩坐在自家书斋门前,看着头上的门牌,总觉得居然换了新东家,名字是不是也应该跟着新东家一同变换一番。思来想去,前后踱步。时间一长,街道上的人纷纷将异样的目光投向了萧星浩。
时间就在少年的反复踱步中匆匆度过,太阳顺着街旁的那颗巨大的杨树缓缓的爬了起来。萧星浩当真觉得很苦恼,又十分辛苦。心中暗自有些惭愧,儿时曾翻读父亲的典籍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此时这般苦涩。
几滴汗水顺着萧星浩的额头滑落,萧星浩叹了口气,提起衣袖刚要擦拭掉汗水,却突然望见一只飞鸟在天空中飞快的划过。
“飞鸟?飞鸟,对,就叫飞鸟斋!”萧星浩呼吸有点急促,小脸通红,回头就是寻找萧劲风,笑声喊道“劲风叔,快快帮我寻个工匠,从今往后,这间书斋就叫飞鸟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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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星浩此时很开心,甚至开心到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合拢了。
他的笑容本来好似清风,如今看来,却更似春风。
“飞鸟斋,恩,飞鸟斋。不错,真是个好名字。”萧星浩蹲坐在书斋的门前,望着眼前一行行走过的人群,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只是一遍遍在品味着自己给书斋起的名字。
所为的成就感此时就好比是一罐蜜糖,吃到的不一定是最甜的,自己伸手采到的才是让自己深陷其中的源头。
萧星浩沉浸在一片蜜糖的海洋中,自然不会知道那架萧家马车再次出现在了向阳大街上正向飞鸟斋驶来。
马自然是南祁最好的湘马,车也的确是名贵木材中的一块瑰宝,然而下马之人却依旧是那个他人口中的粗人,萧劲风。
“三少爷,你醒醒。”
萧星浩着实被这声雷响吓了一跳,方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萧劲风,问道“干嘛?”
“刚刚收到书信,老爷派来的船只和人马过些天就要到了,我如今要赶去码头准备准备,你与我一道?”萧劲风有些迟疑的抬头看看飞鸟斋,继续说道“还是说你要留在这里?”
“老爷子也来了?”
“现在还不知道。信中未说。”
萧星浩闻言,笑声说道“那我自然是要留在这里,才刚刚开业,还需要我这个掌柜打理生意呢。”
萧劲风有些古怪的看了看,心想这破书斋连个人影都没有,哪里还有生意。可他还是恭敬说道“那我安排几个人.....”
“都走,都走!劲风叔,你叫谁都不要来。”萧星浩平时说话并不是这般,或许是因为自己小店才开张,心境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一声苦笑,道出无奈。马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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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有很多我们不知道,但总觉得它在我们的生命中很重要的事情,比如说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当然萧星浩并不例外,他此时就像在呵护一个孩童一样的仔细打理着飞鸟斋。
木材有些古老的柜台上沾满了灰尘,仅仅留下一个置放算盘和账薄的位置。萧星浩仔细的翻阅着上一个掌柜留下的账薄,竟发现从上次卖出书籍到如今已经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了。账薄记载的很简易,简易到只有几个字:
老茶坊、苏牧、《竹山茶道取水篇》、赊银十两、几次索要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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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牧?萧星浩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想着这位可能就是老茶坊那位掌柜的姓名吧。三个月前的生意,本以为这就足以让人心寒难过,可“赊银、索要未果”几个字眼才是真真的让萧星浩感觉的先前老者掌柜的无奈和辛酸。
难怪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会笑的比花儿都灿烂。
萧星浩放下账薄,认真的点了点头,暗自下定决心,过些时日一定要将这十两索要回来。
其实天意有的时候很难捉摸,萧星浩断然不知晓今日的一个小小决定,竟然是影响了他的命运轨迹。
这其中问题并不在于十两的欠款有多难要,而是在于苏牧欠下的十两真的能要么?
当萧星浩将飞鸟斋后屋中的书籍都抖落掉上面的灰尘并重新分类整理过后,天边的太阳已经缓缓的将要落了下去。萧星浩抬头望了望突然觉得很是疲倦,又觉得口渴难耐,就自己取了两粒青梅泡了水,并蹲坐在飞鸟斋的门前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青梅很酸,萧星浩眯着眼睛一边感受着舌尖传来的酸爽,一边观察着行走在大街上人们。他很享受这种生活,不用被家族的枷锁束缚,也不会因为生机活的太为忙碌。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阴沉了下去,层层的云朵密布在上空,几缕夕阳的余光吃力的透过云层照射下来。风渐起,一道道寒气就像是凭空而来,吹过林阳桥下的幽幽小河,吹过正阳街道的将要散去的集市,吹过依旧没有几人喝茶的老茶坊,最后吹在了飞鸟斋门前正吃着青梅的少年脸上。
老茶坊门前依旧还是几跟枯树枝撑起的帐篷,帐篷下是几个凌凌乱乱的座椅和几个神色匆忙喝茶人。一道人影从老茶坊的门中走了出来。三十多岁的样貌,粗制的灰色长衫,手中捧着的小瓷壶。
正是老茶坊的掌柜,苏牧。
苏牧眼神迷离却泛着微光,一眼便是望见了飞鸟斋门前蹲坐的萧星浩,眉毛微动,笑声招呼道“呦,怎么一天不见,尘尘书院就已经更了名改了姓了?飞鸟斋?啧啧,不错不错。有些味道。”
萧星浩闻言抬头,放下手中的青梅水,很恭敬的做了个揖,说道“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哦?我们有见过面么?”
“晚辈于二十日前初次来到龙阳,到达后第一件事便是在前辈的茶坊喝了几杯好喝的茶。”萧星浩不为所动,始终笑若清风。
咕嘟咕嘟。。。苏牧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端起茶壶,将壶嘴放在嘴边,竟然是喝了起来。萧星浩没有说话,仅仅是很认真的看着苏牧,等待着他的回话。
“尘尘书斋的顽固老头呢?”
“将店铺交予我,便走了。”
“这飞鸟二字是你起的?”苏牧似笑非笑的简单打量着。
“是。”
“妙!”对话很简单,彼此一人一字说起来易懂不繁杂,可语毕,两人竟再也没说话,一切都变得极为平静。
阵阵凉风吹过,萧星浩微微理了理束发,突然说道“前辈。”
苏牧微微一愣,“恩?”
萧星浩突然转身走进书斋,匆匆忙忙拾到半天,居然是拿着那本极为简易的账薄走了出来,看着苏牧认真说道“前辈,您还欠我飞鸟斋十两银子未还。”
苏牧迷离眼神顿时发亮,突然哈哈一笑说道。
“哈哈,来来,小伙子。大家都是邻居,既然你以后便是这飞鸟斋的掌柜,我们来盘棋,打发打发无聊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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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阳北方的那片湖,近些时日很古怪。
静若死水,动若惊雷。这就如同一层隐藏在九阳深处的一座火山一般,没有人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会爆发,一旦爆发又会是有什么样的异象。可是唯一可以猜到的是,那一天已然不远了。因为以龙阳城为中心,竟然是有着无数道身影飞速向此地赶来。
这些天萧星浩或许过得很安逸,甚至有些沉寂。可他隐隐更感觉到龙阳城正在一点一点酝酿着什么大事。
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
沉寂,永远都属于爆炸的前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