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下白狼涧,来到那边白色森林前,只见一棵棵数丈之高的高大林木伫立于眼前,只是都是光秃秃的没有树叶,空有树干,树干呈灰褐色,上面布有许多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笔直的树干在一丈多高的地方发散出四个分支树干,然后依次发散成枝干,十分密集,如同一张展开的大网,漫天的飞雪落在发散的枝干上,形成了白色的树冠,远远望去,形同白色森林一般。
靠近一棵大树,抬头望去,只见一条条冰凌从枝干上垂下,有的已经与地面相连,有的则如一根长矛倒悬于空中,那大树灰褐色的树皮上不知为何每隔大约三尺处便似被凿过一般留下一圈印记,露出里面土黄色的树干,那一圈被削去树皮的地方,溢出暗红色如同鲜血一般的液体,在树皮上留下几条红色的印记,显得几分诡异。
“进去之后脚要抬着走,不要踢着走,知道么?”张月白指着一处冰凌较少的地方说道。
“为什么。”杨玄罡不解地问。
“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的。”张月白向前走几步,拨开地上的积雪,却只有薄薄一层,只见一条灰褐色的树根如同蟒蛇一般横卧在那里,露出地面一尺多高,连接着相邻的两棵树,看得杨玄罡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神木林都是这样互相连为一体的。”张月白说着,便当先朝着满是冰凌的树林走去。
杨玄罡随着张月白小心翼翼地在冰凌间穿梭,这条路显然是张月白经常走的,头上的冰凌都比其他地方的短,似乎被人折断,在林子里面生生开出一条路。
杨玄罡一路看着周围的景象,尤其是看着那从削断的树皮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小心问道:“师兄,那树上流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张月白敲断一根拦在前面的冰凌,回答道:“树上流出的东西当然是树汁啊,当然,叫树血也没什么不妥的。”
“我知道你想说树汁为什么是红色的。”张月白回过头看着张嘴欲言的杨玄罡道。
杨玄罡看着他,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期待,师兄这回又会给出什么答案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流点红色的树汁也没啥好奇怪的。”没想到张月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或者压根不知道。
“师兄,那你看它们叶子都掉光了,身上结满了冰,是不是冻死了?”小孩子似乎问题总是很多。
“你知道为什么叫神木林么?”张月白说道,不知为何,脸色带着几分莫名的得意:“因为这些树木不仅没死,反而都还活的好好的。这里原本当年仅有一株神木,还要死不活的,幸亏祖师爷隐居于此时发现了这块地方,祖师爷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瞧出了这神木不死不活的原因,并代代栽培,方才有如今这白色森林的盛景,可不比那雪风剑派七峰十二巅的景色差一毫半厘。”
“哇!”杨玄罡发出感叹:“原来是这样。”
两人继续走着,忽然张月白指着远处说道:“那就是当年祖师爷遇到的神木。”
杨玄罡顺着张月白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株高约十丈的参天大树矗立在那,笔直的树干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仿佛要深入云端一般。主干周围已经分出七层枝干,像一把巨大的伞一般盖住了周围十丈的地方,旁边的神木和它一比就仿佛还是个孩子一般矮小。但这片最小的神木,都够杨玄罡伸长脖子仰望。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株树木。
“这……这么大!这是……世上最大的树了吧?”杨玄罡牙齿磕巴着说道,仿佛是在打冷颤。
“这倒还算不上,据我所知,西南青灵谷中有株青娑木高百余丈,其荫遮蔽全谷,就比这株神木高大繁茂,不过外人基本不得进入一瞻,我也是听师傅说起的。”
“这么厉害!”杨玄罡惊得舌头都不自觉卷起来了。
“哼!这世上值得一看的东西多着呢,听说以前天地初开时,我们先祖都是生活在一株叫建木的通天大树上,它一片叶子,便能裹住云横山最高的山峰。不过这些都是久远的神话传说了,没人亲眼得见的。”张月白一边说一边走着,引着杨玄罡穿过那根初始的神木,往这片神木林深处走去。
杨玄罡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急剧地变化着,自从看见桃花梦境之后,自己的遭遇见境简直如同乱花迷眼一般,所见所感无不是作为一个俗世之人所难得一见的。他回头看着那棵硕大神木,又用力吸了一口气。
“当年祖师爷是怎样救活这神木的呢?”
“那便是咱们要做的功课了。”
张月白领着杨玄罡穿过数十棵高大神木后,来到这白色森林的深处。
只见这边的神木比方才经过的地方要小了许多,枝干还没完全伸展开所以显得比较稀疏,可以走的路也变得宽敞舒适许多,不再像方才一样时时担心头上悬着的冰凌了。
越往里走,神木的个头便越小,原本需要几人合抱的大树变成一人抱住也绰绰有余的小树。树高也由数丈变成两人高,杨玄罡甚至在前面看见只有他个头大小的小树苗。但无论树木大小,都如同张月白说的那样没有树叶,树与树只见互相有根系相连。
同时杨玄罡也注意到了这些较为矮小的树木身上并没有之前那些大树一般地切面,所有树皮都完好如初,树枝上也没多少冰凌和积雪,少了几分诡异,反而多了一分萧瑟。
“到了,师弟,你先拿这株神木做功课吧。”张月白把他领到一株比他高几尺的神木旁,一只手可以堪堪握住主干,这株神木没有分出枝杈,孤零零地主干长在地上如同一根笔直插入土里的木杆,光滑的灰褐色的树皮包裹在外边,要不是这树皮还能见一些水色,杨玄罡真以为这只是一截枯木。
张月白指了指远处那些硕大的神木,又指了指他手中提的寒铁木斧头说道:“看见那些树皮切面了么?咱们的功课便是给这些被树皮蒙住的神木开开窍。”
杨玄罡看了看远处那些神木,心下骇然,原来那些神木的“伤口”竟然是人为的,当即问道:“师兄,你说祖师爷救这些神木的方法就是削开那些树皮?”
张月白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些神木无叶亦无根,是吸食天地间灵气幻化而成,靠的是从树皮包裹中分出来的枝丫吸收灵力不断长大,可是新生的神木是没有枝杈的,所以要想长成参天大树须得积累很长的时间。后来祖师爷无意间在此发现一株神木孤苗,看出这神木树皮乃是束缚神木生长的根本,于是便想了这个法子加速神木的生长,聊聊二百余年,便生成如此盛景。此后本门新收弟子,都会在此培养神木,直到下一个新弟子接手为止。”
杨玄罡看了看这一片茂盛的神木林,在这风雪漫舞的山间盆地中白茫茫一片伫立,林中冰凌不时折射出点点光芒,如同茫茫星河中的波光点点,显得肃穆而威严,不由心生敬畏。
“你呢,接下来半年就帮这株神木在树皮上凿开一圈口子就行了,记住,这么小的神木只要开一圈口子就行了。”张月白在一边接着说道。
“半年时间只用凿开一圈口子就行了?既然这树皮阻止神木生长,为什么不多给它遭几圈呢?”杨玄罡讶道。
张月白白了他一眼,说道:“这神木开一圈口子只是为了它能快点成长分叉,本就是揠苗助长,若是口子开得多了,神木生长过速,枝干木质必然松乏,到时枝杈张开,如何能承受住这风雪的侵袭,还不如同一般树木般应声折断?再说,你以为这口子便是能随便开得了的么?你砍着试试看?”
杨玄罡先是一怔,觉得师兄关于神木成长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等到他说要自己劈一斧头试试看的时候,顿时又有些不服气,只觉得师兄太把自己小瞧了,这小小树干,加之如此锋利的寒铁木斧头,只怕待会用力便一下把这神木幼株给劈折了。
但是看师兄那带着点坏笑的面容,他还是不是不敢太大意,拿起斧头走到神木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挥起斧头用力劈了下去,只听见一声脆响,斧头如同劈中一棵坚石般,震得杨玄罡手心直发麻,那根神木韧性不错,被它一劈,向前倾斜,片刻后又弹了回来,杨玄罡来不及躲闪,头上被这神木株砸了一下,身体向后退去,疼痛不已,顿时留下一条红印。
张月白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憋住没大笑出声,说道:“你就在这里慢慢地劈,有半年的时间,不用太过心急。我先去把我最后那棵神木拾掇完,以后这里的事业就要交给你了。”说完笑着转身离去。
杨玄罡摸了摸头上被打疼的地方,急道:“师兄,你以后就不来这了?”
“放心,师兄那棵可是即将分叉的成木了,弄完还得花费大半年的时间,不用那么担心啦!”张月白摆了摆手,渐渐走远,往满是大树的神木林那边走去,不久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远处传来有规律的噼啪声。
杨玄罡目送师兄身影消失,回过头来,只见那神木方才被自己斧子劈中的地方竟然纹丝未变,浑若无物。杨玄罡不甘心,脑袋凑近了去看,方才发现在那看似脆弱的树皮上找到一个指甲印粗浅的印子,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身体如同坠入冰窖一般。
当天上午,杨玄罡对着这株神木砍、劈、削、锯,无所不用其极,过了将近两个时辰,隐隐约约的日光升到头顶,身上盖满了积雪也忘了拂去,浑若一个雪人,全身大汗淋漓手脚也酸软无力,即便如此,他还是只将那个指甲大小的印子的皮擦去一点点,透过薄薄的一层,依稀可以瞧见里面红色树汁,但终究未能完全破去这丁点树皮。
这时候一声清脆的钟声从头顶传来,那声音穿透云霄,直震在杨玄罡心底嗡嗡作响。他抬头朝正上方望去,只见风雪苍茫,哪里瞧得见这钟声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