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月的时候,她是刚刚化形成功的小妖精,长发遮住眼镜和鼻子,露出一角开心上翘的嘴巴。
“我化形需要的能量太庞大……”她的声音小小得,软软得,让人想要保护——可这么多年来,明明是她一直保护自己不受雷劫之苦啊。
褚心空问她:“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月摇头说:“没有啊……你要我走吗?”
褚心空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留下来吧!”像以前那样呆在我身边,只不过这一次,请务必换我来保护你。
她的容颜,如清水素淡,她是绕指柔,是他每天每天努力修练的全部动力。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么幸福,褚心空一直想着:外面的猎妖师太多了,我要保护她。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有一天她不见了,褚心空把自己的领地——褚地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她,她在哪?她一个人,什么也不懂,谁也不认识,会跑到哪里去?她迷路了吗?
还是这片郁郁青青的竹林,已经不能让她感到新奇了吗……
褚心空赤脚现在泥土地上,牙齿的尖端刺破了嘴唇。
你……在哪……
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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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她已经过了三百年。
她不是那个会因为见到自己进门而露出甜美幸福笑容的小姑娘,她杀过很多人,她已经是圣域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恶魔。
她站在鹰愁涧的崖上,一只手握着布满血痕和爪痕的长刀,一身黑衣包裹,她的眼中尽是迷茫和痛苦。
她说:“好久……不见啊。”
她的声音干哑难听——听说在最初被关起来的时候,她哭喊了很久很久。
人会在什么样绝望的情况下才会入魔呢?当心碎了一地,当所有的希望变成了失望甚至绝望?当她最最期待的本应舍身救她脱离苦海的男子,却被一道冰冷的结界挡在外面?
回忆里与她最近的那一日,他是在寒冰炼狱的门口嗅到一丝属于她的气息,他欣喜若狂,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办法想要侵入——可他永远不能达到最底层,他的面前是透明的结界,他无法撼动分毫。师父说,这不是囚禁,这是送给月的一场造化。他不能说“不可以”,他只能拼命修炼,只能希求自己能快快冲破结界与她相会,可这一天来得太迟了。
“对不起……”褚心空站在距离她十几步的距离之外,突然哭得声嘶力竭:“是我没用,是我没能救你!”
她的语气很平和:“我不怪你。抓我的是你师父,用养活鬼的禁术折磨我的是你师父,给我这样强大能量的也是你师父。”
“她……”褚心空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要恨她,各为其主罢了。”
各为其主……?
褚心空一惊:“你要离开?”
“是的。事到如今,就连你师父也不是我的一合之将,我要走,没人能拦住我。”
褚心空不语。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要好好的。”她喃喃着,缓缓抬起头,看着远处天空翩飞的鸮。
它燃着一身的业火,像是要从地狱飞往天宫,可等待它的是一道裂天的惊雷,鸮的哀嚎没有传出多远,它成为灰烬掉下去。
鸮的护身业火消散殆尽,一同湮灭的还有月眼中仅存的一点点光。
它熄灭了。
最后,月对褚心空说:“我永远不会对你刀剑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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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个言出必行的女子。
自那日离别以后,褚心空又有三年没有见到她。早先听说她被九重天的玄兮娘娘带走,离开圣域了,可是很快,圣域旁边就出现了一个佛挡杀佛的女疯子,她的眼睛是一片流动的血泉,她入魔已深,无法回头。她从圣域外面杀到了大殿上,师父冲上去阻挡——仅仅五招!竟被她砍下了右臂!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师父跪在月的面前,披头散发,那样子如此可笑。
可褚心空的眼泪顺着腮流下来。
是什么让他心爱的女子变成这样?她的长发乱舞,她仿佛没有了灵魂,她的生命里只剩下无限的杀戮和伤害,或许还有一点点的难过,也或许只是空空洞洞。
师父的左手爆发吸力,一阵天旋地转后褚心空发现自己被扯到了月的面前,她的刀上沾满他师父的血,此刻她正要将他划入敌营。
褚心空哭得撕心裂肺:“月儿!”
她的刀停住,她眼中的血色褪尽。
她看着褚心空,眼中突然恢复了些许神采。
她用一如既往的、轻柔而喑哑的声音说:“我有没有伤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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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与她再见面,让我能够拥有足够保护她不受伤害的力量……
神啊,请听见我的祈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