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未醒,含露披星。
简兮坐在梳妆台前,任梳头嬷嬷给自己梳妆。梳头嬷嬷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据说太后娘娘大婚那天也是她给梳的发。苍老的手灵活的在自己及腰的长发间穿梭,飞舞,口里念着古老的咒语:“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简兮呆呆的望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乌发被拢起至头顶,挽成一个圆形的发髻,简洁美观,她摸着发髻问:“它叫什么名字?”
老嬷嬷笑着回道:“回娘娘,它叫‘同心髻’。”说着拿起一只点翠嵌珠凤凰步摇插入墨发里,明黄翠玉色摇晃出一片斑斓。
简兮默默念着:“同心……”虽为同心,却不知与己同心者,何处去寻。
像个布偶一样,被一拨一拨的人摆弄着,饰粉描眉画唇点额红,再是披上大红描金缀珠凤服。简兮望着镜中美丽的陌生人一阵恍惚,直到视线被一片鲜艳的红色掩盖——
被喜嬷嬷馋上喜撵,两侧是飘忽的风,晃动着头盖下的金穗。简兮按照喜嬷嬷的叮嘱握住一柄玉如意,冰凉的质感搁在手心,透入心底。
喜撵被抬起,稳稳的前行着,一路上礼乐齐奏,礼炮和鸣,上百骑皇家侍卫开路,一条长龙,十里红妆。
都说她是什么天降圣女,那为什么她连自己都救不了?简兮心内一阵苦笑……
那狭小的喜撵里,感觉分外沉重,连呼吸都成了压抑,简兮长长的吸了口气。
“娘娘到——”
“百官恭迎——”
不知过了多久,两声层次感韵律感十足的报令响彻皇宫,喜撵逐渐落地,简兮竟有种再世为人之感。喜嬷嬷搀着简兮的手,向前走。
走到一半,简兮感觉握住自己的手换了另一个人的。很热的手掌,是男子特有的宽大,指上还带着层薄茧,磨在手心有点痒,紧紧的握住又不失温柔。靠在他身旁,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炽热的温度,透过层层障碍直达内核。
自喜帕下看到那赤色龙纹长袍,脚蹬一双黑色长靴,步伐稳重有力。
曲敛晟,这便是我的夫君?万人之上,一国之帝的这个男人便是我要相守的男人?不对,应该是单守。他有无数的女人,将来还会有更多“瞎”女豪杰前仆后继,所以我只有单守的份。简兮自嘲的想着。
失神中,简兮脚下一个不稳,手中玉如意滑落,大婚之日,玉如意碎简直是凶兆!
简兮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紧张得心跳如雷,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挽救它,却不料脚下落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坠。简兮只得认命的闭上眼,等待跌倒的那一刻尖锐的疼痛感。百官哗然。
“小心!”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在耳际响起。
后倾的身子突然一折,被一只大手以力挽狂澜之势拉了回去,一个旋转,稳稳的落入那个坚实的怀抱,不用猜就知道那人是曲敛晟,永远的霸道与强势。
另一个人晚了一步,冲过来的身形猛地顿住,转身去接住了即将落地的玉如意。
简兮抬起头,透过红纱,寻找那个人模糊却笔直的身影……曲怀扬……是你吧,难道这是在关心着我吗……
“娘娘请小心。”简兮刚燃起的小小的希望,复又被这恭敬的称谓打压下去。曲怀扬低着头躬身呈上玉如意,退到一边。
简兮苦笑:简兮啊简兮,你还在期待什么?明知道不可能了,还不死心吗?还在妄想什么呢?你好傻,傻得可笑……但是握着玉如意的手,却仿佛还眷恋着那个人触摸过的痕迹,狠狠的握紧。
“爱妃,你没事吧?”简兮抬头,对上曲敛晟那双晶亮锐利的眼睛,一瞬间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没……没事。”简兮下意识的躲闪。低着头跟着他向前走。
跨过朱红的门槛的一霎那,悬挂在宫外东西屋檐下的钟、鼓、石磬等古老乐器耸然鸣响,由十六种乐器演奏“中和韶乐”,皇皇者华。
脚下是光滑的大理石,沁着凉意。在他的扶持上一步步踏上白玉阶,在上位前停下。简兮有点想笑,当初的穿越就是这块土地见证的,现在也由它来记录这一天。
“恭迎皇上,大妃,群臣叩拜——”清润如玉的声音就在白玉阶下,简兮甚至能感觉那个人就在她的右手边,但是第一次觉得距离有那么远,像两个世界。那河畔飞舞的清风,还有那曲幽篁,终究是一场梦吧,梦醒了,什么都不存在。
衣衫簌簌声,百官们齐齐叩拜,颂道:“皇上万岁,大妃娘娘千岁——”
作为主持者的曲怀扬一身紫袍,一根白玉簪子,更衬得面如白玉,只是脸色有些过于黯淡了。
曲怀扬奉白玉简向帝、妃行礼,再向苍天行礼,歌《颂天》之章:“苍天浩浩,神明煌煌……凤兮降世,母恩被沧。天子之福,子孙之昌。”
漫长而繁杂的句子自他的口中涌出,平稳悠长,似三月春风四月桃花,让人心境空明,暖如沐春,似乎根本没有为刚才的事所打扰。简兮空着的手不经意勒紧,指甲深入肉里。
多么可笑,自己倾慕之人却在玉阶下为自己跟另一个男人主持婚礼?简兮想笑,却只滑出一滴泪来,泪珠子顺着脸颊而下,最后滑进自己的嘴角。
原来泪不是甜的……那何必再自找苦吃呢?
接着是恁长的奉天承运,封号册封……整整两个时辰,繁琐的大婚终于告一段落,受了金箔册书,简兮刚喘口气想下白玉阶,身子猛的倾斜,这次是坚决守卫玉如意了,却顾及不到羊入虎口,简兮整个人以打横抱的姿势被曲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