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琴听着电话里这段语音,纵然心脏早已没有了知觉,还是感受到了丝丝凉意。那私家侦探早就见惯了人性的黑暗面,还出声安慰了她两句。
“大姐,跟你这情况的人其实我见得多了,看开了挺过去的不是没有,看不开跳楼的也不是没有,沈国庆早就不把你当人看了,你何必非要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呢。”
张爱琴说:“这录音,你怎么拿到的?”
“大部分人是不会存着跟别人的聊天记录的,但这个陆向群医生最近在跟进一个项目,就是关于人在接听电话时的心理方面,他把自己所有电话录音分门别类整理好,其中有个文件是关于沈国庆,我拷贝过来,有些没用的我过滤掉了,剩下这一条,也够你听的了。”
“你再帮我查一件事,沈国庆把我逼到这个份上,是他的意思,还是秦桑?”张爱琴说。
“大姐,这事我看就算了,你自己想想,沈国庆对你的态度,前后是不是有矛盾的地方,你们二十几年夫妻,说没有一点情分,谁信?”那侦探言尽与此,张爱琴知道问不出什么,她决定要用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会一会这个秦桑。
张爱琴先去了律师事务所。
她把情况跟律师说明白以后,那律师从专业的眼光跟她分析,目前沈国庆进可攻退可守,有的是办法绕过夫妻共同财产这条线把钱都转移出去,弄得不好还得让她承担“夫妻婚内欠债”。
律师给她的建议,只能是尽早离婚,挽回财产,让沈暧暧获得公司一定股份以及继承权。
但张爱琴在这条路上所受的苦难,又跟谁去清算?
她去酒吧,人老珠黄,并没有男人上来搭讪,有个年轻的小鸭上来跟她闲聊,临了问她:“想不想出去找个地方喝一杯。”
她扔给他几张钞票,让他闭了嘴。
最终还是要回到李钰籍的诊所,他们在那间黑暗的房间里放纵身体,出了房间以后又各自过回自己的生活,她还是在无人时一个人偷偷倾诉,希望在不久以后,沈暧暧能够听到自己的母亲,曾承受怎样的苦难。
她给沈暧暧开了个账户,把家里的钱存进去,又买了个新开楼盘的两个向阳公寓,算作给沈暧暧的投资。沈国庆以前送给她的首饰,她一样不剩,都拿出去变卖。这种向过去告别的姿态,沈国庆看在眼里,觉得这女人总算还识大体,还知道回头。
张爱琴约秦桑,就在秦桑的工作室楼下的咖啡馆里,她特意去做了美容,戴上墨镜,至少看上去没那么糟糕,但跟眼前年轻的女人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秦桑刚刚带好班,在训练服外套了件外衣,裸露的脖子和手臂,线条美好,姿态优雅。
“说吧,约我什么事?我一会还有班。”
“沈国庆跟你,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张爱琴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波澜不惊。
“这是我们的私事。”
张爱琴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的行为,伤害了我的家庭,感情,还有孩子?”
“伤害你的是沈国庆,不是我,我不过是认识他,并且爱上他而已,其他的事,你不应该来找我,我不会因为你而感到内疚。”秦桑说得理直气壮。
“你该明白,我跟他二十几年夫妻,不仅相爱过,互相扶持着走过这么多年,他今天对我无情无义,将来你们如果结婚,也有可能这么对你。”
“我不会,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傻。”秦桑露出残忍的笑容,眼里没有温度,张爱琴走到绝路,再去找她,不过是再受一次侮辱罢了。
她最后跟律师确定离婚协议和遗书,为沈暧暧最大限度要求了家庭财产和股权,留下一份公证之后,坐在家里的阳台上。
这房间是她看着一点点装修起来,现在任何一样东西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但她保养得宜,东西虽旧还是很有质感。她站到阳台上,楼下花园里的树都已经郁郁葱葱,所谓十年树木。
她最后看了这房间一眼,纵身跳下之时,还是笑着的,从此,便是解脱。
李钰籍是从新闻中看到这则消息,当然没有她跳下来的画面,但联想此前她的种种行为,又觉得这对她,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
他开车来到小区楼下,天气很热,地上的血早就晒干了,警察围了一圈警戒线,中间是一滩红色的血迹。
他的眼眶突然湿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也是这悲剧的帮凶,如果他愿意真正以一个男人的爱去呵护她,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张爱琴坠落时,正好有保安经过,这小区附近就有大医院,她很快被送到了医院里,沈暧暧和沈国庆在手术室外等了十几个小时,医生们出出进进,光文件就让家属签了好几回。
最后手术灯灭,浑身包着纱布的张爱琴被推出来,沈暧暧上前去,想摸一摸她的手,被医生挤开,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沈国庆站在外围,婚已经离了,她也已经不能干扰到自己重新追求幸福了,但他为什么,也不感到如何快乐呢?
沈暧暧和他轮流来照顾张爱琴,其实说照顾,不如说是呆在病房里,一切都有专业的护工来做。张爱琴身上的伤好得很慢,中间又进过两次手术室,慢慢恢复之后,被确定为植物人,并且是没有自主呼吸,心跳和血压都不太稳定的重度状态。
沈暧暧坐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这些过去的事与自己的记忆重合,渐渐还原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的内心里充满恨意,恨沈国庆,在那段时间里如此反复无常,一时狠毒到要置母亲于死地,一时又一再劝她重新生活,自相矛盾。
恨那个著名的心理医生,在母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见死不救。
也恨李钰籍,在最后的日子里爱欲交织,把她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狠狠熄灭。
李钰籍说得对,她现在不仅是失去母亲,甚至失去全世界了!